迷霧卷 第二十章

晏玉進去房間換衣服。

荊覓玉在接待室等候。

這裡的窗戶向著晏居的內庭院。藍花楹樹上的花蕾小小的, 春綠色比紫花要多。再望過去, 只見風雨連廊兩旁都是古木屏風。山石,玉雕,水墨,無一不是中國傳統元素。晏風華確實有復古的愛好。

經由這件事, 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對蕪陰的記憶, 混亂到連晏家這麼響噹噹的家族都想不起來了。

荊覓玉搖了搖頭。算了,不想這些了。換點開心的事情。譬如:兩隻小雞崽就要過來了, 她要給他倆送上瓜子和花生。

荊覓玉坐到沙發玩手機,聽到開門聲, 她抬起了頭。

晏玉一下子由休閑服飾變成了西裝革履。白襯衫, 黑西裝,銀灰領帶。雙腿在修身西褲下, 顯得又直又長。

她一手撐腮, 歪著頭調侃他,「收拾收拾還是人模人樣的。」

「你也一樣。」他擰了擰雕花袖扣。「走吧。」

她按著裙擺站起來, 「你要帶我去哪兒人模人樣呢?」

「我朋友那兒。」

朋友這個詞,在晏玉的嘴裡說過很多次。但是都交心嗎?肯定不是。其實她還是看不透他, 只隱約覺得, 既然他有意塑造親和形象, 必然不會輕易與人交惡。

這一點和她有些像。說白了, 就是虛偽。但也正因為這份虛偽, 她才能賭他說到做到的原則。

正如他承諾的, 只要她不同意一夜情,他絕不越線。

車子駛離晏居沒多久,晏玉接了一個電話,他帶上藍牙耳機,「爸?」

「你也去?」他笑了下,「不是說訂婚只是小場面嘛,竟然還請你了。」

「我在路上了。」他向荊覓玉投去一眼,「嗯,和一個朋友一起。」

她挑眉無聲詢問。

他回她一記挑眉。

好吧,兩人沒有默契,她讀不懂他的眼神。

臨近清明,本該陰沉的天氣,破天荒地陽光燦爛。蕪陰就是這樣,大多數的日子都是掛著藍藍的天,笑著白白的雲。

見到同事朋友圈正在吐槽天氣,荊覓玉說:「幸好這裡是蕪陰,北秀又陰雨天了。」

「天氣反常。」晏玉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準新郎要後悔了。」

「嗯?」

「他上個月就在查天氣,預報說要下雨,加上愚人節的意義,他這才選的日子。」

「……」她聯繫上下文,猜測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晏玉卻答:「說不准誰是落花,誰是流水。」

「不是準新郎不樂意娶嗎?」

「他不想要這場婚禮,不代表他不樂意。」

「……」她認為自己夠造作的了,沒想到晏玉這一群人,一山還有一山高。

晏玉頗有深意地補充說,「表裡不一的男人多的是。」

「你也是嗎?」她其實已經知道答案。

「當然。」

荊覓玉拽拽自己的長髮。其實她也是呀。

這樣一想,兩人都不吃虧了。

簡陳訂婚宴在室外。

這要是陰雨天,那大伙兒都成落湯雞了。

此時陽光明媚,高清得讓荊覓玉隔著斑駁樹影,就看清了簡譽的長相。

準新郎簡譽,與晏玉的桃花相不同,他生得俊美,卻氣質孤冷,宛若懸崖峭壁的一顆青松。

荊覓玉的腳步停住了。人際交往就像是抽線團,你不經意地拉出一段,就會發現,從前的舊線也纏上來了。

晏玉比她前了一個步子,回頭看她,「怎麼了?」

她反應極快,右腳故意歪了一下,「新鞋子有點兒刮腳。」

他後退回來,扶住了她,「跟你說不要選這雙,這雙太高了。」

「還不是為了匹配你的高度呀。」

「長得高是我錯。」他摟上她的腰,「還能走嗎?」

她狐疑問道:「為什麼這麼溫柔?」

「你就是敬酒不喝喝罰酒。」悅耳兩句給她聽,她還不太樂意似的。他放開她,「自己走。」

荊覓玉垂下眼睛。簡譽就在前方,她身為賓客,不給準新郎打招呼,說不過去。她只盼著簡譽已經不記得她了。

簡譽確實不記得她。他沉鬱的目光在她臉上連一秒都沒有停留,就轉向了晏玉。

「天作之合。」晏玉話里像是祝福,把彎一拐,又道:「就是天氣太好了點。」

「謝謝。」簡譽的神情並不喜慶,倒有點兒奔喪的意思。

開心的,只有看熱鬧的賓客們。

晏玉送上禮金,走往賓客區。

幾米外,站著黑衣黑裙的於今眉,望著舞台的雛菊,臉上哀凄凄的。

又一個奔喪的。

晏玉經過她的身邊,好心地勸說:「忍住眼淚。」

於今眉抹抹眼角,「我又沒哭。」

荊覓玉有些明白過來,這裡面恐怕有三角糾葛。她淺淺一笑。

於今眉仰頭看了晏玉一眼,接著,打量起了荊覓玉,「新女朋友嗎?」

「介紹一下,我朋友的前女友,荊覓玉。」這種場合,晏玉最是平靜。「這位是於今眉,我二十歲時的女朋友。」

兩個女人都帶著笑容。

於今眉首先問好,「你好。」

「你好。」荊覓玉只聽說晏玉在前女友們中口碑極好,但不知道竟好到這地步。

晏玉沒有和於今眉多說,在座位入座。

荊覓玉別有深意地問:「這兒你的前女友多嗎?」

「應該不多。」他好笑地反問道:「你吃醋嗎?」

「我是怕她們吃醋。」

「她們很善解人意。」

「難道沒有一個對你有所留戀嗎?」

「這世上,不是所有女人都對愛情有需求。就和你一樣。」

荊覓玉凝視著他,「那你運氣很好,遇上的都是不為愛情的女朋友。」

「嚮往愛情的,不會找我。」晏玉拆開紅彤彤的喜盒,「女朋友是一個有趣的名詞,除此之外,就什麼都不是了。」

「我非常期待你為女人肝腸寸斷的那一天。」

「同樣的。」他把喜糖遞給她,「我也期待你的那一天。」

她在心中回答:不會有了。

因為那一天,早已經發生了。

這場訂婚宴,準新郎和準新娘都有些沉悶,念誓詞時,語調機械木訥。

荊覓玉覺得,兩個人一起痛苦地過著,還不如一個人單身快樂。

當然,這話她只能在心裡說說。現在影視、文媒,哪個不把愛情當主題呢。她這種心如死灰的,只能窩在家裡觀看戰爭、懸疑了。

晏玉中途出去講電話。

荊覓玉嘗著甜蜜蜜的喜糖,感覺有人在旁邊的座位坐下,她看過去。

於今眉嬌俏地笑著,「晏巳有婚約了,你知道嗎?」

「聽過。」

「就是我。」

「……」剛才不是為簡譽悲傷來著?

於今眉的臉蛋被黑裙子襯得十分雪白。「雖然我喜歡簡午,但我家和晏家有合作。」

「……」這一群人真是亂啊。

於今眉又說,「也許,晏巳跟我結婚的那天,也和今天的簡午那樣,滿臉寫著逼婚兩個字。」

「他不會。」晏玉就算被逼婚,也一定春風拂面的。

「那就換我的額頭寫滿大字吧。」於今眉忍不住又把目光轉向簡譽。

那痴痴的眼神,讓荊覓玉有些不忍。她脫口而說:「其實你可以在古玉拿到手的時候悔婚,我想,就晏巳的個性,不至於要你還回去。」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想到,這其實算是晏玉的弱點吧。因為要立足高口碑,所以哪怕心裡嘔到死,他也會故作瀟洒。

這時,於今眉恍然大悟:「你就是晏巳說的候補區小美女吧?看來晏家的古玉名聲不小,個個都瞟著。」

「幾千年的古玉,誰不想呢。」荊覓玉這話有試探之意。

「幾千年的嗎?」於今眉略略吃驚,「晏巳都不告訴我!」

聽於今眉這語氣,她並不清楚高中近古玉之分。不過也難怪,這都是收藏界的叫法。

於今眉手指捻了捻,嘴上帶著些嬌氣。「嗚嗚,我想要。」

荊覓玉失笑。於今眉看著和她年紀相當,但是言行舉止要少女許多。這或許就是憧憬愛情的人,才擁有的光環吧。「如無意外,就是你的。」

「看來你和晏巳以前的女朋友一樣,對他毫無婚姻的幻想。可憐的晏巳,哈哈哈哈哈。」說到最後,於今眉竟然大笑起來。

荊覓玉正想再說什麼,旁側有一陣壓迫感傳來。她轉過頭。

一位中年男子站在兩桌外。他探著身子,好像是要和誰敬酒。目光卻又向著她。對上她的視線之後,他舉了舉手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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