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卷 第十五章

晏玉講著電話,手上翻肉的動作沒有停。

薄薄的牛肉片,翻沒幾下就熟了。

他放到了荊覓玉的碗中,拿著夾子那隻手的尾指把遠離她的醬料推了過去。他和電話那邊說道:「嗯,北秀特產給你帶回去?」

她的碗里盛著滿滿的牛肉,見他又開始把新鮮生肉放上烤盤,她有些過意不去,指指他手裡的食品夾,唇語說:給我。

他遞了夾子過來,和電話里說:「我這吵,等會。」他起身出去了。

再回來時,痞子氣收斂了許多。

她蹙眉盯著他,「你真是多人多面。」

「我小媽偏愛不正派的男人。」

「小媽?」應該就是老周說的李雙英吧。

「我爸的第二個老婆,我的繼母。」說起這層家庭關係,他神情自若,渾然不當回事似的。

「那你剛剛的話是暗示你爸……」有些話不好說太直白,只能用語氣詞代替,「呃……唔……」

晏玉坦然地承認了,「基因遺傳,祖上三代都沒一個好男人。」

「……」他就這麼把長輩拉下水了?想必他這代更正經不到哪兒去。「聽起來你們家的女性有點慘。」

「我爺爺說,他年輕時遇到過一位高僧,高僧算我們晏家男人都是殺破狼命格,主犯桃花,禍福不一。」

荊覓玉微微怔了。

外婆也曾說外公是殺破狼絕命,然而外公陪了她一輩子。外婆是這樣解釋的,「他殺到我這兒累了,就歇著了。」

外公也不惱,笑道:「迷信的小老太婆。」

事實是,外婆所有關於外公命格的推論,都是錯的。

荊覓玉不禁往晏玉眉梢的小痣望過去。「骨子裡壞又不肯承認,拿玄學當借口。」

「一點就通。」晏玉眼裡水光瀲灧,「我爺爺因為女人去世了。我爸有陰影,請了一位大師破命,過陣子連祖墳都要遷了。」

她撇嘴,「不是少招桃花更保命嗎?」

「在男人堆里悶太久,會嫌命長的。」他招了服務員,「可樂。」

她燦爛一笑,「那我多陪你呀。」陪多了,自然就成男女朋友了。

晏玉懶洋洋的,「跟你待著,和在男人堆里沒多大區別。」

她心裡想拿筷子把他眼睛戳瞎,臉上卻還是招牌的笑容,「吃完陪我看一場電影吧。」

「我對愛情戲沒興趣。」

「我也沒有。」她今天一個人看的是戰爭片。

「那上我家欣賞一場非愛情的片?」他似笑非笑的。

「你不會獸性大發吧?」她齜了齜牙。

「放心,這件事上,我絕對徵求你的意見。」他傾身,靠近她,「不過,夜深人靜,你失守的幾率很高。」

她轉了轉眼珠子,「誰怕誰。」就讓她先觀察觀察晏玉究竟有多可怕。

對愛情沒興趣的一雙男女選擇了一部2011年的西班牙驚悚電影。

封面上有一個R級標籤。

九分多鐘的時候男主和認識不久的女主第一次親吻,高清鏡頭下,口水交換的嘖嘖聲相當寫實。

氣氛一下子曖昧起來。

鏡頭一轉,到了男主家。身材結實的赤裸男主在鏡子前拉下了女主的內衣。

女主露出兩點。身材姣好,除了平胸。

「咦?」荊覓玉倏地捂住胸口,等大腦反應過來,又把手放下了。

晏玉笑了一聲。他在聚北看過她這個動作。保守得天真。

她是一個長相還算漂亮的女人,有時候也風情萬種。在他眼裡,她的素顏能打七分,妝後去到八分。大笑起來,略顯扁平的五官一舒展,則直奔十分了。

但美女見得多了,也就那樣。

初時,和她聊沒幾句,他有點乏味。

之後又迎來了莫名的吸引力。

她的一切都是假的。真正的那個她,躲在暗處發號施令,逼著自己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表現喜怒哀樂。偶爾不設防時,她才會冒出一點點端倪。

影片里的男主和女主滾到了床上。

荊覓玉豎耳聆聽晏玉的呼吸。

他心平氣和,無聲無息,可見自控力極好。

她放下心了。諒他也沒膽子吃她。

男主女主的親熱鏡頭過後,荊覓玉的注意力就集中到懸疑氣氛中了。

影片很有意思。開頭是男主的前任女朋友「失蹤」了,結局是現任女朋友也像前任女朋友一樣「失蹤」了。

說出去誰信。孤男寡女看完三級片,將近十一點,竟然討論劇情起來了。

荊覓玉問:「男主會發現真相嗎?」

晏玉笑,「他早發現了。」他話中有話,不單指電影。不過,她沒有聽出來。

聊到十一點半,荊覓玉伸伸懶腰,從舒服的沙發角落起來,「我回去了。」

晏玉倚在書櫃旁,誠意邀請,「不留下來過夜嗎?」

她眨眨眼,「如果發展長期穩定的關係,我也許能考慮考慮。」

他笑問:「多久才叫長期?」

「反正不止一夜。」

「真可惜。」他的語氣卻不是真的惋惜。他站直了身子,「我就不送你了,明兒一早要早走。」

「去哪兒呀?」

「回趟蕪陰,我小媽吼我了。」

她膽子大了起來,走到他面前,「那幾天見不到你了?」

晏玉低下頭,兩人幾乎鼻尖相抵,「要短暫歡愛的話,我隨傳隨到。」

荊覓玉搭乘計程車離開。

車裡有一陣濃濃的煙味。她問:「師傅,能開窗嗎?」

司機點頭,打開了車窗。「上一個客人不停抽煙,我勸了一句,他竟然把煙頭扔我車上。社會小混混,惹不起啊。」

她低頭看了眼車座上被燙的焦洞。

一個童年噩夢浮上了腦海。

這時,春風調皮地跨過車窗,輕拂上她的臉,像是外婆的手。

她轉頭看向窗外,霓虹燈模糊成了斑斕的光點。

兒時的元宵節,集市攤檔都會掛上五顏六色的燈籠。

外婆牽著她的小手穿過光海。

偶爾回頭,能看到外公挺拔的身影,近了怕外婆嫌棄,遠了又擔心走散。

她長大了才明白,那時外公的眼裡有滄海的漣漪,有桑田的旖旎。而且,只有看著外婆,外公才有那樣的目光。

荊覓玉到家,踢掉高跟鞋,撲倒在沙發。她把沙發邊上那大大的玩具熊抱過來,幻想自己仍然在外婆懷裡。

真想就此長眠。

暈沉沉睡到兩點多醒來,她才去洗澡。

她對鏡中的女人咧了咧嘴,露出一張訓練已久的招牌笑臉。

真累。

都是老周,想出一茬「尋玉戀愛兩不誤」的破計。

當時說得好聽,「你想,當年三家人結盟發誓,凡是知道荊山之玉的子女,名字一定要帶玉。到了這一代,姓荊的只生了女兒,另外兩家都有兒子。你尋找名字帶玉的男人,和尋找名字帶玉的男朋友,後者暴露的幾率要大,因為人們對八卦記憶更敏銳。」說到這,他還笑了,笑得老花鏡都滑下鼻樑,「趁著這個機會,我給你篩選幾個帥小伙,說不定真有好姻緣啊。」

一年過去了,尋玉戀愛皆成空。

也許老周根本就是想轉行當婚介,才拿她當試驗品的。

荊覓玉卸下笑臉,轉身走進淋浴間。

如今線索都指向晏玉,難道晏家就是當年三家人之一?

蕪陰市是海濱城市,區別於北秀的冬冷夏熱,這裡四季如春。

晏家的司機李和志早早候在機場。

聽到航班的抵達信息,他整了整已經挺得筆直的西裝。這個動作,短短十五分鐘內,他做了不下十次。

從旅客出口走來的晏玉,穿著一件刺繡外套,以及一條破了洞的褲子。

這讓西裝革履的李和志皺了下眉。他畢恭畢敬,「小少爺。」

晏玉輕輕嗅了嗅,「李叔的古龍水萬年不變啊。」

「我家小少爺送的。」

「你家小少爺有品味。」

李和志憨憨一笑,「謝謝小少爺。」

晏家的管家、司機、掃地的、煮飯的,幾乎都喜歡這位小少爺。長相標緻,又沒有階級架子,自然人見人愛。園丁張姨前陣子感嘆,小少爺不在的這一年,鮮花都枯萎得比往年早。

上了車,李和志問:「小少爺這趟回來常住嗎?」

「待不了幾天,北秀有個小美人兒對我魂牽夢繫。」

李和志專心開車。

都說晏家男性皆薄情,可祖上幾輩的皮相就是得天獨厚。

唯一一個不帥的是晏晁。晏晁沒有晏家的血緣,長相這事怨不得他。

李和志有多親近小少爺,就有多不喜大少爺。明明小少爺是晏風華的獨子,卻因為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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