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朱韻並不知道李峋和付一卓的見面,她還在擔心李峋跟任迪要錢的事情。

李峋出獄這半個月,所有人的生活都被攪成一鍋漿糊,黏黏稠稠,和不開也甩不掉。

不過好在她在蹭了一身漿糊的情況下還能保持著一顆清醒的頭腦。

思路是明確的,對於吉力公司,李峋絕不會善罷甘休。

「那家公司挺大吧,他剛出來就有這麼多精力去思考這些了?」田修竹問道。

朱韻癱在沙發里。

「他對上心的事情有用不完的精力。」

「沒人有用不完的精力,執著只能強撐一陣。」

朱韻搖頭,「你不了解他。」她安靜了一會,從沙發里爬起來,「我得出門一趟。」

「去哪?」

「吉力公司。」

朱韻第一次知道方誌靖進了吉力公司的那天,正是她暈倒在尼日加拉大瀑布的前一晚。

那時她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破罐子破摔了,也本以為過去的事情已經到頭了,不可能更可怕了,可事實證明生活就是無底的痛苦和諷刺。

朱韻質問過高見鴻,不止一次,可從沒有結果。

方誌靖在得知朱韻聯繫過高見鴻後,特地在過年的時候給朱韻母親送大禮,不是為了緩和與朱韻的關係,而是想讓她在母親對他的稱讚聲中更加痛苦不堪。

久而久之,這成了朱韻的心魔。

甚至她回國之後也無時無刻不在想,如何才能把心口這根刺拔了。

可她想到頭破血流都想不出好辦法,她有實力可以去任何一家it公司就職,可這沒什麼用,就算公司之間有競爭關係,也只是針對產品和項目,並不能撼動什麼。

她也有過創立公司的想法,可一想到這都是為了私仇,她就怎麼也下定不了決心招聘員工。

「你還不夠壞。」在朱韻自顧自糾結的時候,田修竹對她說,「很多事不是實力強就能做到,人的性格佔據很大一部分。你太軟了,膽小。」

朱韻不想承認,田修竹笑著說:「這是天性,你不需要勉強自己。」

現在膽小的朱韻再次來到吉力公司,她向公司前台詢問,被告知高總需要預約才能見面。

朱韻說:「你告訴他是老同學。」

前台打量朱韻。

這女人很漂亮,穿著一身通勤裝,修身的中長款白色小西服,挎著一個精緻的黑皮包。見她儀容得體,前台接待也較為客氣,跟高見鴻通完話,對朱韻說:「請您稍等,高總馬上就下來了。」

這時外面開來一輛車,剛好停在公司正門外。那裡是禁停區,可保安看了車牌後,就全當做沒看見的樣子。

車上下來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細碎蓬鬆的波浪頭,大大的墨鏡直接遮住了半張臉,她穿著高跟鞋,咚咚咚頗有節奏地進了大廳,身後保安跟過來。

「吳小姐,車還沒熄火。」

吳真隨口道:「不用熄,來接人的,馬上走了。」她徑直來到前台,高貴冷艷地發問,「高見鴻呢?」

前台慌張回答道:「高總在樓上開會,馬上就——」還沒等她說完,吳真已經扭頭往電梯去了。

朱韻站在旁邊,吳真路過時兩個女人對視了一輪。

吳真體型跟朱韻相仿,姿態豐盈。因為做藝人的緣故,她皮膚保養得好,只是妝化得太濃,全都蓋住了,慘白的臉色下,嘴唇紅得像沾了血。

「吳小姐!」前台後面叫她,吳真沒有理會。等電梯門關上,前台才露出一個鄙夷的神態,都被朱韻看在眼裡。

一層一共兩架電梯,吳真那個門剛關上,旁邊的電梯就到了。高見鴻從電梯里出來,一眼看到朱韻。

他們上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來著,朱韻有些記不清楚了。

「稀客啊。」高見鴻笑著走過來,「平時請都請不到,今天怎麼上門來了。」

旁邊的前台小心翼翼說:「高總,吳小姐來了,剛上去找你了。」

高見鴻轉頭,看到大門口停著的藍色寶馬,眉頭不經意地一蹙。

保安察言觀色,連忙跑過來。

高見鴻低聲道:「不是告訴你門口不能停車。」

保安有苦說不出,「是吳小姐非要……」

高見鴻:「去催後勤,把門口的路樁抓緊弄好。」

保安:「是是。」

高見鴻又看到電梯,剛剛上去的那架已經從六樓往下走了。「跟我過來。」他領著朱韻往樓道里走,順便告訴前台,「讓她等我一會。」

高見鴻跟朱韻來到安全通道,他將門關上,世界霎時安靜。

樓道里有股潮氣,儲物的小隔間沒有關緊,裡面露出兩把拖布。儲物間門口堆著幾個踩憋的紙殼箱,以前似乎是裝顯示屏的。

「咱們長話短說吧。」朱韻先開口。

「好啊。」高見鴻神態輕鬆,「想說什麼,說吧。」

「你見過李峋了?」

「見過。」高見鴻扯著嘴角,跟朱韻開起玩笑。「看來你在他心裡地位不行啊,他出來第一個見的人是我,吃醋沒?」

「高見鴻。」

「不如我來猜猜吧,你打算說什麼。」高見鴻手插在西服褲里,擰著眉頭深思了一會。「想讓我把方誌靖趕出去?如果是這個就省省吧,我們倆公司職位同級別,誰也趕不走誰。不過想讓我給李峋弄回公司的話,倒還有點可能,你讓他來應聘看看啊。」

朱韻神色不變看著他,高見鴻的臉漸漸冷下來。

高見鴻的手機震起,他看都不看直接掛斷。

「老婆的電話?」朱韻說,「回去吧。」

高見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你到底要說什麼?」

「沒什麼可說的了。」朱韻往外走,「是我的錯,已經六年了還這麼天真。」

朱韻已經擰動門把,高見鴻又把門狠狠推上了。朱韻回頭,高見鴻站得很近,銀邊眼鏡後的目光寒意逼人。

「你怕我們起爭端?」高見鴻冷冷道,「現在跟大學時期可不一樣了,我們都不是學生了,真刀真槍拼起來,肯定要有人要頭破血流,你覺得那個人會是誰?」

朱韻不回答,高見鴻平靜地給出答案。

「是他。」

朱韻嘴唇緊抿。

「我承認他是個天才,但這個時代沒有那麼簡單。」高見鴻說著,忽然改口,「不,哪個時代都沒有那麼簡單,不然他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你記不記得我以前說過什麼?」

朱韻依舊沒有回答,高見鴻說:「我說過,我承認他是個很有本事的人,但也僅僅如此,他走不遠。」

朱韻凝視著他。

朱韻眼睛形狀很漂亮,眼白是乾淨的乳白色,沒有一絲雜質,襯得黑眼珠更為晶亮,就像帶著雪霜的葡萄,讓對方可以輕易從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她好像要將高見鴻徹底看透一樣,輕聲說:「本來不會是這種結果,你應該知道。」

高見鴻的手機又震起來,他不耐煩地再一次掛斷。

「你跟以前一模一樣,不給任何人機會,永遠無條件站在他那邊。」高見鴻反諷道。

「我們說的是兩回事。」

「哪兩回事了。」

朱韻拋開所有遮遮掩掩,狠狠念出那三個字——

「方誌靖!」她盯著高見鴻,「你知道李峋跟方誌靖之間發生過什麼吧,其他所有事我們都可以先放下,你怎麼能跟方誌靖在一起?」

朱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漸漸激動起來。

「這家公司是怎麼來的,當初我們倆雖然走了,但投資的錢並沒有給你切斷!」

高見鴻不屑一顧道:「哦,兩百萬,給我個賬號我下午就打給你,就當善款救濟老同學了。」

「高見鴻!」朱韻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她眼睛紅了,這樣才顯出幾分女人的樣子,不像剛剛冰山一塊。「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高見鴻只是冷笑。

朱韻看著他,「你找誰搭檔不好非得是他,你就這麼恨李峋,你這跟直接往他身上插刀有什麼區別?」

這問題她不止一次問過他,她是真的渴望高見鴻能給出一個讓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回答。

可高見鴻每次都是理所當然地站在那。

她還保有最後一絲期待,「你別再跟他一起做事了。」

高見鴻沉默了一陣,驀然笑了。

「朱韻,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高見鴻彎下腰,與朱韻四目相對,「從李峋第一眼在公司見到我和方誌靖的那一刻起,這場仗就必打無疑了。現在就算我放過他,他也不會放過我。」

「你根本不了解他。」朱韻低聲說,「李峋是狠,但他不絕情,不然他也不會進監獄。」

高見鴻的眼神沒有一絲波瀾。

「他絕不絕情已經不重要了。」他直起身,推開門,卻沒有邁出去。「朱韻,實話告訴你,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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