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許輝很快安靜了下來。

不理白璐,甚至也不理自己。

拖著步子來到窗檯邊上,貼著牆坐下。

手肘搭在彎曲的膝蓋上,他低著頭,臉埋在雙臂之間。

外面天已經黑了。

雨勢完全沒有消減的意思。

白璐放開門把手,轉身進屋。

她坐在許輝旁邊。

這感覺有些奇怪。

距離自己十幾公分外,是另外一個人的身體,似乎有著熱氣,和淺淺的呼吸。

白璐抱著自己的膝蓋,沒感覺到地面涼。

「我朋友都說不怪我……」不知過了多久,許輝開口。

他的聲音被他自己圈在了雙臂之下,低沉,執拗。

「怪。」白璐更為簡單。

許輝側過頭,從臂彎里露出一隻迷醉的眼睛,半睜不睜,看著地面。

「不怪我……怪他們自己……」

白璐轉眼,巨大鏡框後的雙眸被雨洗過一般涼。

「你還沒回答我。」

「……什麼。」

「你對你弟弟好不好。」

許輝把頭蹭著扭回去,一聲不吭。

白璐說:「要麼我換一個問法,你對你弟弟好過么?」

許輝的臉埋得更緊,他輕微的蠕動,像是要縮進蛋里的雛鳥。

「……好過的吧。」白璐看著他,一句一句地說。

「不然他們怎麼會那麼喜歡你……粘著你,想在你身邊,能記住你每一句話。」

許輝抱著膝蓋,手緊了點,呼吸重了點。

他露在外面的脖頸骨節突顯,皮膚冰白細膩。

白璐靜靜看著,說:「你明知道自己不一樣。」

許輝冷笑了一聲,身體輕動,慢慢坐直了。

臉上的冷笑還沒散去。

他不在意地說:「怎麼不一樣,我有兩個腦袋?」

白璐的聲音落在許輝微垂的睫毛之上。

「你明知道別人那麼容易就會喜歡上你。」

許輝怔住了。

酒精讓他的臉看起來和善許多,沉靜發獃之際,有股茫然的氣息縈繞。

白璐:「想拿就拿,想扔就扔,回頭看過么?」

許輝收了收下巴,眼睛盯著地面,忽然發起脾氣。

「你不要跟我說話。」

白璐也垂下脖頸,試圖看著他的眼睛。許輝沒讓她得逞,對視的前一秒硬生生別過頭去。

白璐的目光緊緊追隨他,身子也側過來,聲音不大,卻字字鑽進許輝的耳朵。

「你回過一次頭么,就算什麼都不做,只是看看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許輝聲音陡然變大,抬頭瞪著她。

「不看!我憑什麼看,跟我沒關係,自找的!」

白璐一眨不眨看著他,許輝被她看得更加暴躁。

「我讓他喜歡我了?我逼著他給我送生日禮物了?我什麼都沒有答應過,他自己願意的,出了事憑什麼怨我。」

白璐忍不住了一樣,忽然笑了,邊笑邊點頭。

「嗯。」

許輝牙關緊咬。

白璐努努嘴,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輕聲說:「你弟弟那時候十歲吧。」

不知道是「弟弟」,或是「十歲」——

總之這句話里一定有某些內容,在出口的瞬間擊碎了他。

許輝呼吸不勻,肩膀松垮,眼眶如火燒,依舊強忍著。

眼淚落下來的前一秒,許輝從地上站起來,指著門口。

「滾……以後也不用來了。」

白璐拍拍衣服,頭低著走到門口。

天氣有所緩和,白璐在樓門口撐起傘,緩緩步入雨中。

可走了幾步,白璐的步伐停住了。

還是那根電線杆下。

昏暗的路燈,淋漓的雨水,一個打著傘的男孩。

他好像正在趕路,被無意中的一瞥驚住,愣愣地干站著。

白璐只停了一秒鐘,就若無其事地接著往前走。

路過背著大書包的吳瀚文身邊時,他有所反應,想叫她,但聲音被雨和路過的汽車喇叭蓋住了。

白璐低著頭從他身邊走過,吳瀚文跟了上來。

背後的腳步聲有點沉重,可以理解。吳瀚文學習成癮,每天都要背著二十斤的書包上學放學。

白璐知道吳瀚文有晚上來學校自習室看書的習慣,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晚。

進了校門,白璐往宿舍樓走。

「哎!」吳瀚文到底還是叫住了她。

白璐回頭,「怎麼了?」

「你……」

校園裡的燈更暗,白璐看不清他的臉色,開口說:「怎麼這麼晚還來學校?」

「啊,我白天在學校幫包老師弄試卷,走的發現東西忘了,回來拿。」

「太晚了,你回去小心點。」

「……沒事,我家住的近。」

白璐點點頭,轉身離開。

這次吳瀚文沒有叫住她。

一場秋雨一場寒,第二天凌晨的時候雨停了,校園滿地殘花落葉,終於有了秋的氛圍。

今天這一桌都格外的安靜。

白璐本身話不多,而往日喜歡跟同學閑聊的吳瀚文也從早埋頭看書到晚,連李思毅來問題都是直接在本子上把答案寫好給回去。

李思毅開始的時候調侃幾句,後來發現氣氛是真的不對勁,也就老實匿了。

最後一節課上完,同學陸陸續續去吃飯,白璐在前往食堂的路上拐了個彎,來到食堂後身。

轉身,毫不意外地看見吳瀚文,白璐笑了笑。

「又想請我吃飯?」

吳瀚文神情嚴肅,皺著眉頭的樣子很像班主任包建勛。

「怎麼回事?」吳瀚文問。

白璐:「什麼怎麼回事?」

吳瀚文:「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白璐安靜地低下頭。吳瀚文有點急了,「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從那裡出來?」

白璐抬眼,「那裡怎麼了?」

「那裡是——」吳瀚文欲言又止,「是、是他家啊。」

「誰家?」

吳瀚文深吸氣,「許輝家。」

白璐說:「你怎麼知道他住哪?」

「我租的房子也在那附近,我見過他,好歹念過一個初中——」吳瀚文解釋了幾句,忽然感覺不對勁,趕快把話題導了回來。

「我是在問你!你怎麼會從他那出來?你認識許輝?」

白璐抿著嘴,輕輕嗯了一聲。

「認識啊,是朋友。」

吳瀚文被她輕描淡寫的態度震驚了,「不是,你、你……他……」

白璐說:「偶然認識的。」她邁步往食堂走去,「沒什麼事,你就當沒看見吧。」

「不可能。」

白璐站住腳。

他不止會學習,秋風一吹,把一個理性的學習委員喚醒了。

「你們不是朋友。」吳瀚文就此篤定著。

他腦筋靈活,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思維迅速地飛散。

白璐意識到什麼,她試圖打斷他。

「回去吧,別想了。」

「不不……」吳瀚文抬手,他想起的事情越來越多,多到在已經寒涼的夜晚肩膀出汗。

「我們吃飯的時候你還問過我他的消息,你是故意問的?」

最先回想起的一點,無形之中給這位十八歲的少年悶聲一擊。

「你本來就是想問他的是吧。」

白璐抿嘴。

吳瀚文原地走動了幾下,又說:「是不是之前運動會的時候你也是……」

白璐沒有說話,但是目光分明已經給出答案。

吳瀚文手掐著腰,急得都有些駝背了,臉皺到一起,痛心疾首地說:

「你怎麼會跟他弄到一起呢!他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么,蔣茹在他身上栽了那麼大的跟斗你都沒記住?虧了我還幫你瞞著包老師!」

白璐搖搖頭,「你想太多了。」

「我想什麼了就想太多了?那是晚上,你從他家裡出來,你告訴我怎麼往少了想?」

白璐無聲地看著他,吳瀚文的目光漸漸嚴厲起來。

「你解釋啊?」

白璐:「還是你先解釋一下吧。」

吳瀚文一愣,「我解釋?我解釋什麼?」

白璐:「為什麼這麼在意我的事。」

吳瀚文好像忽然間被饅頭噎住了,目光亂竄,支支吾吾。

「我、我就是,就是問一下。」

「有這麼問的?」

「……你畢竟是我同桌。」

「謝謝。」

吳瀚文抬頭,看見白璐的目光,「謝謝你關心我。」

她話里沒有任何嘲諷的語氣,吳瀚文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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