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一日休堂,屈林苑離開,整個書院的小孩都過來了,你一嘴我一嘴地圍著袁飛飛問起來。

「我們都讀了許久了,你怎麼這個時候才來書院?」

「屈先生親自給你取筆墨呀。」

「你家在城裡哪處,我沒聽過鐵鋪呢。」

「……」

袁飛飛抬起眼皮,瞄了站得最近的那個男童,道:「你叫什麼?」

男童被她莫名其妙一問,下意識道:「張玉。」

「吼,」袁飛飛聽了高興,拍了張玉一下,道:「同我家老爺一個姓呢。」

張玉愣了一下,然後哦了一聲。

小孩子熱性來得快去的也快,沒一會大家就跑到院子里玩去了。袁飛飛轉過頭,看著最後剩下的一個人。

「喂。」袁飛飛咧著嘴,叫了一聲。

袁飛飛輕爽的聲音在空堂里飄來飄去,最後落入裴芸的耳朵里。

裴芸背脊僵直,直勾勾地坐在木桌前,動都沒動一下。

袁飛飛也不起身,就在後面對著他的背影講話。

「你還記不記得我?」

在袁飛飛看不到的地方,裴芸手指緊緊掐著書簡,指節都泛了白。

「這麼快就忘了?我們才見過沒多久唷。」袁飛飛手掌撐著地,鬆鬆垮垮地坐在蒲墊上。「嗯?哭包子。」

「住口!」裴芸被戳中痛處,猛地回頭瞪向袁飛飛。

袁飛飛絲毫沒被嚇住,她看著被氣得臉蛋通紅的裴芸,笑嘻嘻道:「嘖,臉脹成這樣,莫不是又要哭了?」

裴芸氣得難過,握書的手只打哆嗦。

袁飛飛翹著腳,道:「怎了,還不許說?」

裴芸咬著牙,死死盯著袁飛飛。

袁飛飛腳一放下,剛要再說什麼的時候,張玉進來了。他進了屋後,就朝著袁飛飛走來。

袁飛飛看了他一眼,張玉道:「要不要同我們一起打石頭。」

袁飛飛瞧了瞧裴芸,他已經將頭轉過去了。

張玉拉著袁飛飛胳膊,「來來。」

袁飛飛道了一聲好,隨張玉出了屋。臨出去的時候,她又扭頭看了一眼裴芸,他背對著她,手握書簡,好似讀得入神。

「張玉。」袁飛飛跟著張玉往外走,隨口道:「還剩一個呢,怎麼不一起叫著。」

張玉皺了皺眉頭。

「莫要同那人打交道。」

他口氣裡帶著明顯的厭惡,袁飛飛聽得奇怪,問道:「那人是誰呀。」

張玉好似極其不願提起裴芸,道:「總歸不是出身正經人家。」

袁飛飛更好奇了,「唷,不就是老實了點,瞧著很貴氣呢。」

張玉冷哼一聲,小聲嘀咕道:「那臟地方出來的人,再貴氣又如何,還不是一身子腥臊。」

袁飛飛:「他家賣魚的?」

張玉本來還一臉怨氣,結果聽見袁飛飛的話,竟噗嗤一聲樂了出來。

「哈,賣魚,虧你想得出。」

袁飛飛笑呵呵道:「怎了,不是?」

張玉收斂神色,低聲道:「他是金樓的三公子。」

袁飛飛眼睛一亮,「金樓?」

張玉扭頭:「你不會連金樓都不知。」

袁飛飛當然知道,她和馬半仙來崎水城,第一個去的就是金樓。

馬半仙每到一處新地方,落腳之前都要耍一耍當地的煙花巷,美其名曰一探幽路。金樓價格貴得出奇,馬半仙去了一次,回來簡直捶胸頓足。

袁飛飛開門見山。

「他家開妓院的?」

張玉嗯了一聲。

袁飛飛回想了一下那金碧輝煌的樓閣,心說一句乖乖,這哭包得值多少銀子。一嘆之後她又有些憤慨。

有錢還這般孬,想她袁飛飛要是有這麼多銀子,那鼻孔得朝著天上走。

幾句話間,他們已經來到後院,幾個學童正在朝著一面牆丟石頭。

袁飛飛敲了一眼,牆上掛著一塊布,布上畫著幾個奇怪的圖案,她問張玉道:「這是什麼?」

張玉對她解釋道:「你沒玩過打石頭?」他指著牆上的布,道:「你瞧,那牆上畫著的物件。」

袁飛飛看過去,奈何那圖案已經被石灰砸得髒兮兮的,根本看不出什麼,她搖頭道:「認不出,你講講怎麼個玩法。」

張玉道:「那畫上的四角分別壓著本錢,砸中了就歸你。」

袁飛飛聽得一頭霧水,「說仔細點。」

原來,這「打石頭」是秀塢書院的學童們平日消磨時間的把戲,每日輪一人做東,在一塊二尺見方的布的四角分別畫上自己壓下的物件,其他人站在離布三丈遠的地方扔石頭,砸中了什麼就贏得什麼。

張玉講解完,拍拍自己的胸口道:「今日輪到我做東,壓了元德墨庄的兩方墨塊,還有文人書局的摺扇和田素坊的醋糖糕。」

袁飛飛瞪大眼睛:「醋糖糕?」

張玉奇怪地看著她,道:「大夥都想要元德墨庄的墨塊,你怎地喜歡那湊數的糕點。」

袁飛飛搖搖頭,一臉淡然道:「沒啊,誰喜歡了。」

張玉道:「你可想試一試。」

袁飛飛故作清高地先清了清嗓子,剛要答應的時候,學童里有一個人發現了什麼,指著袁飛飛和張玉的身後道:

「喲,這不是裴公子么。」

袁飛飛轉過頭,剛好看見裴芸站在身後,他臉色凝重,在眾人都轉去看他的時候,他明顯地退後一步,想要離開。

不過叫他的那名學童卻沒有鬆口。

「裴公子不是一向瞧不起咱們的這些把戲,今兒個怎麼自己過來了。」

他身旁站著的另外一個學童附和道:「莫不是肯賞臉同咱們一起玩了?」

裴芸臉色有些難看,道:「我不玩。」

「是了是了。」那學童道,「裴公子千金之軀,自然是不能跟咱們這些人玩。」

裴芸皺眉道:「我沒那麼說。」

另外一人道:「那是如何,唷,莫不是裴公子也染上了女人病,身嬌體弱,連塊石頭都扔不動?」

他說完,周圍人雖未哈哈大笑,卻也都低頭悶著笑意。

裴芸臉色鐵青,咬牙道:「誰扔不動石頭了!」

那學童把石塊放在手裡掂量了幾下,道:「那來喲。」

裴芸往日是不會這般容易地中了激將之法,今日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被人冷嘲熱諷說了幾句,便真的挽起袖子走了過去。

那些學童見他過來,還都愣了片刻。那言語最毒辣的學童第一個反應過來,扔給裴芸一個石塊。

裴芸沒接住,石塊掉到地上,他彎著腰去撿,一群人在旁邊看熱鬧。

袁飛飛站在最後面,默然地看著裴芸的身影。

裴芸握著石塊,用力丟了出去。

眾人的眼光隨著石塊繞了一圈,最後落在牆壁上。

……

「哈哈,這也差了太多了,我說裴公子你瞧仔細啊。」眾人樂得前仰後合。

其實,順著石塊飛出的位置不難看出,裴芸是想砸那左上角的墨塊的,奈何他第一次玩這個,身子又的確發虛,氣力不足,扔得差出好遠。

裴芸在笑聲里又紅了臉,他默不作聲地又從地上撿起一塊,又狠狠地扔了出去。

石塊又偏了。

裴芸咬了咬牙,還想撿石頭,一旁站著的學童攔住他道:「別了裴公子,我們這的規矩,一人只能扔一次,讓你扔了兩次已經破例。」

裴芸臉上僵硬,低聲道:「我再扔一次。」

那學童皺眉道:「瞧你剛剛那扔法,再扔幾次又如何。」

裴芸也有自知之明,奈何他一口氣實在咽不下,畢竟是自己先找過來的。

「我——」

「啪!」

在裴芸騎虎難下之際,一道清脆的聲響傳來,眾人下意識地看向聲音方向,那一塊小小的石頭正落到地上,上方是還在顫動的方布。在方布的左上角,一個新鮮的印記清楚地砸在最中央。

「咦,比我想的要遠喲。」

大夥紛紛扭過頭,看著最後面正揉手腕的袁飛飛。

她身邊的張玉更是睜大的眼睛。

「你、你從這裡都丟得到!?」

袁飛飛斜眼看他,「你不是瞧見了么。」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丟下裴芸朝袁飛飛這邊來。

「吼,這裡真的好遠。」一個學童站到袁飛飛身邊,朝著牆壁比划了一下。

「該是撞大運了吧,怎地剛巧被打到。」

學童們紛紛道:「你再扔一次,再扔一次。」

袁飛飛懶洋洋道:「不是說一人只能丟一次么。」

剛剛發話的學童擺擺手,道:「你先別管那些,丟一個瞧瞧。」

袁飛飛拿起一塊石頭,然後對張玉道:「那這次我若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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