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那晚,楊昭和陳銘生睡得很晚。

楊昭自己帶了一件睡衣,長袖的絲綢連身裙,她換好衣服,和陳銘生一起躺在床上看電視。

楊昭很少看電視,她看著電視上來來回回的轉檯,覺得陳銘生可能也不常看電視。

最後,陳銘生把電視停在一個午夜電影場,上面放著一部原聲字幕的美國西部片。

楊昭躺在陳銘生的懷裡,屋裡沒有點燈,只有電視上閃爍的光影。陳銘生一手抱著她,說:「困了就睡。」

楊昭有些累了,她點點頭。

她的視線里,有陳銘生微屈的左腿。電視上銀白的色彩照在他的長褲上,她細數著上面柔軟的褶皺。

陳銘生的腳上筋絡清晰,腳掌修長,輕踏在床上,床單微微陷下去一些。

楊昭記不得那個電影講的是什麼,她甚至無法回憶起它的名字。在她那一整晚的記憶里,只有陳銘生摟著她的,沉穩的手臂,還有電視上一直不斷變化的光影。

第二天,楊昭中午的時候離開了。

她臨走時,對陳銘生說:「我再找你。」

陳銘生點點頭,吻了她的嘴唇。

楊昭回到家,開門的時候反應過來,她的手提包忘在陳銘生那裡了。她的鑰匙、錢包、手機全在裡面。

楊昭按響門鈴,楊錦天很快過來開門了。

「姐你回來了。」

「嗯。」楊昭進屋,說:「你在做什麼。」

楊錦天說:「看書。」

楊昭拍拍他的肩膀,又說:「吃飯了么。」

楊錦天說:「吃過了,我叫了必勝客。」

楊昭笑了笑,說:「去學習吧。」

楊錦天看著楊昭,欲言又止。楊昭脫完鞋,看向他,「怎麼了。」

楊錦天說:「你還記得昨天我說的話么。」

楊昭點頭,「記得。」

楊錦天說:「那就好。」他也不再多說,轉身進了卧室。楊昭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關上的房門,靜默不言。

楊昭從冰箱里拿出一瓶礦泉水,倒在杯子里。她拿著杯子想了好一會,然後發現自己背不下來陳銘生電話。

她與他做了許多事。她甚至可以說,她在陳銘生身上下的功夫,遠遠多於她之前的任何一個男友。

可她記不得他的手機號碼。

這個認知讓她在電話前,站了很久。

最後,她打了自己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陳銘生在電話那邊告訴她,他已經在路上了,等會就把包給她送回來。

楊昭不知道要說什麼,道了句謝謝。

其實楊昭走了沒多一會,陳銘生就發現她忘記帶包。他給她打了電話,然後發現她的手機也忘在這裡。

陳銘生拿著包下樓,打算給楊昭把包送回家。她提過今天要回去監督楊錦天學習。

陳銘生上車後,把接客的燈牌按倒,拐杖直接扔在了后座上。

在他開車到一半路程的時候,接到了楊昭的電話,掛斷沒多久,電話又響了。

他接通電話,淡笑著說:「又忘了什麼?」

那邊靜了一下,陳銘生覺得有些奇怪,剛要再問,電話那邊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

「你是哪位?」

陳銘生握著方向盤的手頓了一下,他把電話拿下來看了一眼,電話上面顯示著聯繫人——薛淼。

陳銘生說:「你找楊昭?」

薛淼說:「這不是小昭的手機號么。」

紅燈亮起,陳銘生踩了一腳剎車,車緩緩停在路口的第一排。

陳銘生說:「她的手機忘在我這了。」

薛淼唔了一聲,又說:「那你是——」

陳銘生看著紅燈上的計時器,一秒一秒地減少。他張了張嘴,低聲說:「我是她朋友。等下會把手機給她送過去。」

薛淼說:「請問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陳銘生說了自己的位置,薛淼說了句稍等,低下頭在導航器上按來按去,最後確定了位置。他說:「你離小昭那裡已經很近了。」

陳銘生不知道要說什麼,淡淡地嗯了一聲。

薛淼笑道:「那回見了。」

陳銘生直到把車開到楊昭家樓下的時候,才明白薛淼那句「回見」是什麼意思。

在楊昭的單元門門口,停著一輛銀灰色的保時捷。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放鬆地靠著車站著,似乎正在看小區里的風景。

這個畫面似曾相識。

陳銘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能這麼清楚地記得這輛車的車牌,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在與那個男人對視的一瞬間,就知道他是薛淼。

薛淼似乎也認出了陳銘生,他試探地沖他揮了揮手。

陳銘生沖他點了點頭,薛淼走過來,在陳銘生車窗邊彎下腰,說:「你好。」

陳銘生還坐在車上,他看了一眼薛淼,說:「你好。」

薛淼說:「小昭不常忘東西,這次麻煩你了。」

薛淼個子很高,他彎著腰,餘光看見放在車后座拐杖,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看向陳銘生的腿。

陳銘生圖方便,沒有帶假肢,缺失的右腿一覽無餘。

薛淼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陳銘生沒有說話,薛淼又說:「一起上去么。」

陳銘生手握著方向盤,緩緩搖了搖頭,他把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手提包遞給薛淼,低聲說:「我不上去了。」

薛淼拿過包,說了句:「多謝你。」

陳銘生淡淡地說了句不用,掛檔倒車。

薛淼直起身,看著陳銘生倒車離開。他目光輕鬆地看著那輛紅色計程車,消失在視野里,怒了努嘴,抬手鬆松衣領。然後轉身進了單元門。

楊昭開門看見薛淼的時候,眉頭明顯皺了皺。

薛淼眯著眼睛,語氣難過地說:「小昭,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天會來。」

楊昭腦子轉了一下,回想起不久前他曾告訴她他要回國,還說要跟她一起吃飯。

「是今天么……」楊昭把薛淼迎進門,說:「對不起,我忘記了。」

薛淼進屋,把手裡的包放在鞋柜上,說:「你最近忘記的東西可不少。」

楊昭看著那個包,明顯一愣。她看著薛淼,說:「怎麼會在你那裡。」

薛淼說:「我在樓下碰到送包的人了。」

楊昭說:「他人呢。」

薛淼換上拖鞋,說:「我叫他跟我一起上來,他沒有答應,已經走了。」

楊昭看著那個黑色的手提包,靜了一會,對薛淼說:「他走前……說什麼了么。」

薛淼走進客廳,在酒架上抽出一瓶酒,放到桌子上,說:「你想讓他說什麼。」

楊昭轉頭,看見薛淼脫下了自己的西服,放鬆地坐在沙發上,他也看著她,笑著說:「你應該不是在打車的時候忘記了包吧。」

楊昭沒有說話。

薛淼倒了一杯酒,像是無聊一樣在杯子里晃來晃去,沒有喝。

楊昭點了一根煙,坐到薛淼對面。

「你看出來了?」

薛淼看著轉動的酒,說:「看出什麼?」

楊昭也懶得跟他拐彎抹角,她說:「我昨晚在他那裡過的夜。」

薛淼的手沒停,說:「是么。」

楊昭彈了一下煙灰,說:「我跟他在一起了。」

薛淼忽然樂了一聲,他抬眼,看著坐在對面的楊昭,表情平和又縱容,就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小昭,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么。」

楊昭把煙放在嘴裡,沒有看他。

薛淼說:「你就像一個陷入初戀的年輕學生,為了一時歡愉,以為全世界都能為自己讓開路。」

楊昭說:「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薛淼笑了笑,把酒一飲而盡。

他看著楊昭,說:「你自己做的選擇,我無權干涉,而且你現在在休假——」說到這,薛淼又皺了皺眉,小聲嘀咕了一句,「該死的休假……」然後他接著說,「假期是放鬆的、自由的,你可以為所欲為。不過——」

他話音一轉,淡笑著看著楊昭,說:「作為你的老闆,或者作為你的好友,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

楊昭抬頭,薛淼的神情在淡淡的煙霧中,有些別樣的意味。

他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別在無聊的事情上浪費太多時間。」

火星一點一點地燒著煙捲,楊昭淡淡的喘息,讓煙雲盤旋的軌道有些許的偏差。

旁邊傳來聲音,楊錦天從卧室里出來。

薛淼之前見過楊錦天一次,他坐在沙發上笑著跟楊錦天打招呼。

「你好,男孩。」

楊錦天沖他點點頭,「你好。」他走過來,對楊昭說:「姐,我來拿點水。」

楊昭沒有說話,她似乎盯著虛空中的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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