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倩走過來,拉著何麗真徑直推到牆角,壓低聲音說:「我昨兒個丟臉了吧。」
何麗真憋著笑,說:「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
「我都忘記昨天幹些什麼了。」
「你忘了最好。」
彭倩鼓著臉,最後長嘆一聲,說:「幸好我不教六班,要不這老臉沒處放了。」
何麗真說:「你還記得跟六班一起玩遊戲了啊。」
彭倩擺擺手,說:「算了,別提了。」
「哦,對了。」彭倩拉著何麗真,說:「昨天晚上太麻煩你,周末我請客,咱倆逛街去?」
又是周末!是因為今天周五了么,大家都在約周末!
「什、什麼時候啊?」
「看你時間啊。」彭倩說,「我都行,要不周六?」
何麗真脫口而出,「周六不行,周六有事。」
彭倩說:「啥事啊?難得見你有事。」
「就出去一趟。」何麗真說話差點沒咬到舌頭。彭倩說:「那周日呢?」「周日也有事情……」
彭倩一軟,靠在牆上,「那周末兩天都沒時間了?」
「這周有點忙。」
「算了,那下次好了。」上課鈴響,彭倩去上課了。
目送彭倩離開後的下一秒,何麗真就掏出手機,發了一條簡訊。速度之快,以至於她在放下手機的時候都忘記剛剛發了什麼。
教室里,萬昆正趴在桌子上睡覺,書桌里震了一聲。萬昆把手機拿出來。
一條未讀簡訊,來自白褲衩。
萬昆曖昧一笑,粗粗的大拇指一按,點開信息。
【周六十點,舟平。】
舟平?萬昆愣了一下。舟平在楊城最南邊,接近郊區,是一片採石場。萬昆看著這個地點,慢慢皺起眉頭。
沒等他想完,手機又震了一下。他拿起來看,是銹季經理髮的簡訊。
簡訊看來是群發,內容很簡短。
【嚴打結束,下周上班,排班表隨後發送,收到回覆。】
萬昆慢慢坐直身子,打了兩個字,收到。
「哎!」旁邊吳岳明叫他,手裡還晃了晃手機,說:「收到了?」
萬昆嗯了一聲。
吳岳明轉回去的時候,萬昆的手機又震了一下,還是銹季領班發來的。這條簡訊,明顯是只發給萬昆一個人的。萬昆看著簡訊內容,短短几句話,看了許久。最後下課鈴響起,萬昆面無表情地關了手機。
吳岳明拉著萬昆去操場上打球,玩了一會,說:「總算他媽不用在學校呆著了。我說你也是,最近不知道抽什麼風,天天來學校,以前閑著的時候也沒這樣啊。」
萬昆接下球,跳起,投籃,球在空中飛了一個弧度,最後落進框里。
「操。」兩人站在三分線外,吳岳明看見這利索的進球,忍不住罵了一聲。
他拿球回來,說:「什麼時候回去?」
萬昆低頭,說:「周日吧。」
「啊?」吳岳明說,「你的排班是周一吧,周日才回去?這麼晚宿舍好床都被搶光了。」
萬昆說:「那你先回,我周日回。」
「我倒是來得及,我是周三上班,你周末有事?」
「嗯。」
「啥事啊?」
萬昆閑閑地看他一眼,「又閑了?管那麼多。」
吳岳明切了一聲,「那我明天走了,我是不愛在學校里呆著了。」
萬昆嗯了一聲,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麼,還是想寫什麼。
吳岳明跟萬昆一起在銹季打工,只不過他是做前台的,他沒見過何麗真,也不知道萬昆和何麗真之前的事情。
周五是交周記的日子。吳威把周記收上來送到何麗真的辦公室,何麗真一本本翻開,一直到最後,也沒有找到萬昆的周記。
何麗真稍稍有點驚訝。
為什麼沒有交。
之前那句「是不是我寫的多,你寫的就多」何麗真印象深刻。她不想探究自己在聽完這句話後,是不是有所期待。何麗真把批閱好的周記放在一起,整理東西回家。
雖說沒有探究,但難免有些失望。
第二天早上,何麗真五點半起床。她起來後看了看手機,萬昆自從昨天收到簡訊後,回覆了個好,就再沒有聯繫她。
何麗真洗漱做飯,八點半出門。
說真的,她都不知道昨天到底怎麼想了,腦袋一抽就選了那麼個地方。
萬昆想帶她去商場,何麗真知道他要面子,又倔,明明有困難但從來不說,何麗真不想花沒有用的錢,然後手指就不聽大腦使喚地打出舟平兩個字。
從家門口坐公交車,倒了三班,花了一個半小時,何麗真勉強在十點零五分趕到舟平採石場。這家採石場在年初的時候因為越界開採問題,被政府勒令停頓整改。一停,到現在大半年過去了還沒有再次開工,在一座大坑之中,露天作業場里一個工人都沒有,空蕩蕩的。
石場外圍環境還不錯,是一個小山坡,山坡上有一片小樹林。
何麗真來的時候,沒有看到萬昆,她坐車坐得有點累了,就往山坡上走,就當散散步。在她爬到半山坡的時候,忽然看見樹林里有個人,坐在地上,看著前面的採石場。
「萬昆?」何麗真不由叫出聲。
萬昆轉過頭,沖何麗真晃晃手機,低聲說:「老師還遲到?」
他坐在有些陡的地方,何麗真挎著包,扶著兩棵樹下去,她艱難地踩著石塊,萬昆也沒站起來扶她,何麗真心說真是個小畜生,她小心翼翼從坡上下來,站到他身邊。
「你什麼時候到的?」
萬昆說:「九點半。」
「幾點起來的?」
「六點。」
何麗真笑了一聲,說:「你上學都沒這麼有勁頭。」
萬昆站了起來,何麗真和他距離很近,她怕摔倒,手扶著旁邊的一棵松樹,說:「我們回上面吧,這裡太危險了。」
「危險?」萬昆重複了一下,何麗真覺得他的語氣聽著有點冷。她抬頭看他,說:「怎麼了?」
萬昆看著她,沒有出聲。
風吹著,樹葉沙沙作響。天氣晴好,陽光從茂密的樹葉中照下來,零零星星,遍布在地上,和萬昆的衣服上。
何麗真忽然注意到,他今天穿的,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這套衣服她一共看他穿了三次,次次都讓她覺得往事重現。
或許是因為這套衣服,何麗真想。不然以前,不管萬昆在她面前有多沉默,她也不曾覺得他冰冷。
何麗真強笑了一下,說:「起床氣?下次我選個近一點的地方好了。你要爬不起來,給我打個電話,時間往後推一推也可以。」
萬昆慢慢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何麗真說:「你還沒吃——」她說了一半,萬昆往前探了探身,何麗真回神,萬昆的已經低下頭,要吻她的唇。
何麗真一慌,往後退,腳下沒有站穩,萬昆拉住她的胳膊,幫她穩住身形,然後往自己這邊帶了帶。
何麗真被他拉住手腕,她才覺得萬昆的力氣有這麼大。
「你鬆手,你幹什麼?」
何麗真使勁往外拉,萬昆的手指像是銬子一樣,動都不動一下。
他低頭,依舊想要吻她。
何麗真揚手就扇,可手划到一半,被萬昆另一隻手抓住了。
「我說過沒有。」萬昆把她兩個手腕壓低,貼在她耳邊說,「你可以試一試,看我能不能再被你得手。」
「萬昆——!」
「你答應出來,不就是答應了這個。」萬昆歪了歪嘴,說,「現在裝什麼?」
何麗真氣到一定程度,反而冷靜下來了,她不再跟他拼蠻力,說:「如果我知道你是這樣,我也不會答應你。」
萬昆冷笑一聲,「哪樣?」
何麗真說:「你自己比誰都清楚。」
萬昆神色陰霾,眼中還帶著血絲。眼中何麗真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個二十歲男孩的眼神。
「那你呢。」萬昆忽然說。
「我什麼?」
「你又好到哪去。」萬昆鬆開手,何麗真一下子甩開胳膊,她的手腕已經有了紅印,可她沒有去揉。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為什麼約在這裡。」
聽了萬昆的問話,何麗真靜默了一會,然後低聲說:「你不喜歡這,可以在昨天就告訴我。」
「別裝了。」萬昆冷笑一聲,說:「你約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不過是因為這裡沒人。沒人能看見我們,也不可能有人認識我們。」
何麗真的心攥得幾乎發澀,那種無力感讓她忘記了手腕的疼痛。
「你拿我找樂子。」萬昆說。
「不是……」何麗真的聲音極低,萬昆好像聽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