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重逢於一千年以後 第二十七章 未知的迪腐 六

跟隨伽爾他們來的第二波獵人正在非常有條理地處理著現場,很多的屍體需要收,很多痕迹要檢測——比起千年前背著刀劍單挑迪腐、管殺不管埋的先輩們,他們顯然更適合這種科學嚴謹細緻的工作,顯然,經過了時間的洗禮,這份工作的性質也從打手進化成了技術工種。

各種儀器滴滴答答地響個不停,工作人員們進進出出,取證,拿出形態不一的試紙,小聲交談著記錄調查結果。

埃文目光躲閃過那些被白布蓋起來、默默地被抬走的屍體,低聲說:「我還是……第二次看見死人。」

卡洛斯被一下子湧出來的這麼多人弄得有些頭暈,不過終於如願以償地拿到了一個慕名已久的「探測器」,一邊饒有興緻地擺弄著,一邊隨口問:「第一次呢?」

「有一次走在路上遇見了一起車禍……」

「……」卡洛斯停頓了一會,好半天才絞盡腦汁地憋出一句安慰,「呃……不錯,很罕見的經歷——我就從來沒有見過。」

一股血腥味傳來,埃文就像是被人按了暫停一樣,顫顫巍巍地拉著卡洛斯站住:「那個……我我我我不能再往裡走了。」

「唉,」卡洛斯想起他那點溫柔可愛的小毛病,嘆了口氣,「說真的兄弟,你要不要先從紅顏料或者番茄汁之類的鍛煉起。」

埃文哭喪著臉說:「就因為這個,我從不吃番茄醬。」

卡洛斯?快餐腦殘粉?弗拉瑞特先生恨鐵不成鋼地說:「我能代表麥當勞里那個白臉紅鼻頭的哥們兒鄙視你么?」

埃文爛泥糊不上牆地說:「就算你用薯條糊成的大棒子敲我的腦袋,我也不敢碰紅色的東西。」

一隻手拉住了卡洛斯懸在空中、準備代替薯條大棒去敲埃文腦袋的手腕,卡洛斯本能地顫抖了一下,彷彿對方手心的溫度燙著他了一樣。

「我扶著你。」阿爾多說,在卡洛斯推開他之前小聲解釋說,「我需要看看前面是什麼情況——如果你的判斷沒有問題,這隻藏珠蚌確實很不一般,結界已經隔絕了兩個世界一千年,誰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如果結界鬆動不是單純的老化問題,那就麻煩了。」

卡洛斯皺皺眉,不想在埃文面前拉拉扯扯地耽誤正經事,於是不情不願地跟著阿爾多往前走去。

阿爾多的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搭在他腰上,攬著他轉過身的時候,一側的胸口幾乎緊貼在他後背,目光飛快地在埃文臉上掃了一圈,好像含著凍出冰碴來的森冷的警告,把埃文當場凍成了一個大冰雕,打了個差點把自己嘣出去的打噴嚏,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踩了阿爾多大主教的雷。

「你沒有好好照顧自己,」阿爾多在他耳邊輕聲說,「好像比我印象里要瘦一些。」

卡洛斯不聲不響,完全假裝沒聽見,冷處理他。

阿爾多於是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好吧,跟我說說那隻迪腐。」

他們兩個一路來到了被切塊的迪腐所在的地方,調查員自動讓開,阿爾多在迪腐屍體前半蹲下來,不習慣地拉了拉才開始穿在身上的西褲褲腿。

「界」有時候和法陣有一定的相通之處,他是這方面的專家,卡洛斯不打擾,懸著一條腿,靠在一邊的樹上等他的結論。

可是這屍體除了慘了點,碎了點之外,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特意之處,直到阿爾多把屍體翻過來——他在屍體的小腹上發現了一道細小的傷痕,非常不起眼,卻吸引了他的注意。

「卡爾,」阿爾多忽然問,「這個是你留下的么?」

「請原諒,是弗拉瑞特先生,」卡洛斯乾巴巴地提醒了一句,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歪過頭研究了一下那條傷口,皺了皺眉,「不是我,我不是左撇子。」

「我想也是,」阿爾多小聲說,對一邊的檢查員伸出手來,「麻煩,先生,你的工具借我用一下。」

卡洛斯看著他手法熟練地剖開了屍體,手指隔著手套在血肉模糊的地方按了按,然後把鑷子插進去,片刻後,從裡面揀出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個未知的物質,有成年人中指那麼長,像是一把鑰匙的形狀,透明,裡面甚至有某種液體在流淌著,外殼雖然沾滿了血肉,卻依然顯得剔透得有些詭異。

「這是什麼?」

卡洛斯伸出手去,被阿爾多拍開:「別亂碰。」

「不……」卡洛斯皺皺眉,「這上面並沒有黑暗能量的流動,我感覺得出。」

光明天賦對黑暗力量有特殊的感應,阿爾多知道,事實上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到,這上面甚至閃爍著某種讓人感到愉悅的、溫暖的力量。

他從兜里摸出凈化水,用鑷子夾著這片「鑰匙」,小心地用凈化水沖洗了一下,「鑰匙」上沾的血肉曾經屬於一隻附身迪腐,那些骯髒的東西在凈化水的作用下,很快發出「滋滋」的聲音融化消失了,可「鑰匙」本身卻沒有一點被傷害的跡象,反而更加剔透漂亮起來。

「這個很重要,帶回聖殿去。」這東西見所未見,阿爾多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處理方法,只能連著鑷子一起交給旁邊的探測人員——這個過於和平安穩的世界經過了一千年的變遷,似乎發生了某種……他始料未及的變化。

而卡洛斯收集的徽章被拿回肖登夫人那裡,一群人湊在一起研究了半天,最後阿爾多也不得不同意卡洛斯的意見——那絕對是一隻藏珠蚌,可他們在斯爾魯特州停留了整整三天,直到卡洛斯被自己烏龍誤傷的腿都好得差不多了,也沒能追查出藏珠蚌的跡象,最後只得無功而返。

卡洛斯生平第一次坐飛機,頭天晚上就激動地差點沒睡著覺,一直拖著伽爾沒完沒了地問:「那麼大的一隻鐵鳥,竟然能飛到天上?得多大的翅膀才能煽動起這麼巨碩的身體?什麼?沒有翅膀?那怎麼飛?」

直到他親自踏上飛機。

伽爾探過身來,給他繫上安全帶:「反正就是可以——夠了卡爾,你簡直和邁克一模一樣,要靠窗戶坐么?」

「要!」卡洛斯眼睛都亮了,恨不得把腦袋探出窗外,等到起飛的時候,他又發出一聲驚呼,「天哪,真的就這樣飛起來了?會不會撞到東西?會不會掉下去?掉下去怎麼辦?」

伽爾:「……」

自從在聖殿偶然撞見阿爾多大主教以後,卡洛斯像是被一朵烏雲籠罩了頭頂一樣,始終有些心事重重,提不起精神來,只有這會歡脫了,才讓伽爾彷彿看到了他剛剛從這個世界醒來時的模樣。

當然,事實上讓卡洛斯心情飛揚的另一個原因就是——阿爾多大主教他居然有暈機的毛病。

這個無所不能的男人在提到「飛機」兩個字的時候,精神一直都很緊繃,更是在起飛的剎那就白了臉色,虛弱地靠在椅背上,閉目不語,時而失重時而超重的感覺快要把他逼瘋了。

來的路上他一心想著卡洛斯,雖然旅行途也很糾結,還多少被分散了一點注意力。而回去的路上……反正不用睜眼,他也能感覺到卡洛斯濃濃的幸災樂禍。

阿爾多閉著眼,苦苦壓抑著反胃的感覺,露出了一點苦笑——算了,反正能讓他高興,暈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件好事……見鬼的這玩意晃成這樣,下面連個托都沒有,真的不會掉下去么?這一千年以來,人類終於已經瘋了么?!

不過卡洛斯的好心情很快就到頭了——當他結束了短短的飛行旅程之後,發現最不想見的人就住在了他隔壁這個不幸的事實。

「伽爾,你家可真是蓬蓽生輝了。」卡洛斯咬牙切齒地看著這個不肖子孫。

伽爾猛地一拍腦門:「哦,對了!我想起來了,我要回聖殿報備,還要去接寄放在古德先生那裡的邁克和莉莉,好了卡爾,晚飯不用等我了,走了再見!」

他一陣風一樣地溜走了。

卡洛斯只得調轉槍口:「埃文,我拿你當好兄弟。」

埃文拙嘴笨舌,那張圓圓的餅狀臉飛快地漲紅了,哦倒霉孩子,他如果這個時候肯多照照鏡子,說不定以後就不再暈血了。

「我……我需要使用一下衛生間,失、失陪!」

愧疚也會讓人拉肚子么埃文同學?

家裡於是就只剩下卡洛斯和阿爾多大眼瞪小眼。

阿爾多看起來還沒從飛行的後遺症里緩過來,他站在兩節樓梯以上,靠在欄杆上,有些疲憊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我以為無往不勝的大英雄卡洛斯應該是無所畏懼的,怎麼連面對我都不敢?」

「英雄——」卡洛斯嗤笑一聲,「這個詞什麼時候這麼廉價了?」

「卡爾,看著我。」阿爾多輕輕地捏起他的下巴,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你怕我?」

卡洛斯眯了眯眼,語調有些油滑地說:「我對……傳說中至高無上的主教大人,報以無比的敬畏之心。」

阿爾多毫不理會他話里的刺,步步緊逼地問:「你千方百計地想躲著我,是恨我嗎?你敢說么?到底是真心討厭我,還是怕重新愛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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