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重逢於一千年以後 第十一章 深淵豺 二

「你攻擊了一個人!」埃文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約翰,「獵人守則第一條,我們不能攻擊普通人!」

「我沒攻擊他,」約翰輕鬆地說,「只是開個玩笑,把他的牙都變成了牙谷……牙膏!嗯,這回一定說對了,牙膏味的巧克力,一天以後會變回來的。」

埃文的眼睛睜得快掉出來了。

就在約翰以為他要開始背誦獵人守則的時候,埃文不可思議地說:「這不可能,沒有人能可以把一種東西隨隨便便地……就、就變成他才剛剛見過的另外一種東西!除非他清楚地知道兩者的物質構成!」

「得了夥計,」約翰說,「我不叫『沒有人』,謝謝。」

「你怎麼做到的?」

「想學么?」約翰轉過頭,露出一個讓人炫目的燦爛笑容。

埃文傻乎乎地點點頭。

約翰把帽子往下壓了壓,毫不猶豫地大步往前走去:「我才不會教你,你會違反獵人守則第一條的。」

埃文:「……」

小路越走越窄,植物也越來越茂密,而他們周圍的那些濃霧的顏色也越來越接近黑色,彷彿馬上就要黏在人的皮膚上一樣,視野也越來越窄。

濃霧深處傳來某種動物粗重的喘息聲,一下一下地敲擊著人的心臟,埃文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困難起來,他試圖分散一點自己的注意力,於是偏過頭去觀察他的夥伴約翰。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總會讓人安心一點。

為了躲開越來越密集的植物,約翰略微彎著腰,這動作讓他胸腹上的傷很難過,從埃文的角度看,他露出來的下巴和嘴唇又變得異常蒼白,幾乎聽不見他的呼吸聲。

「別看我。」約翰低低地說,「注意腳下。」

他不說還好,埃文一低頭,腿就軟了——地上是一條一條血紅的線,和纏在女孩身上的一模一樣,簡直駭人。

埃文腿一軟,就直挺挺地照著大馬趴的姿勢摔了下去。

「哦不!」約翰趕緊伸手去接,這動作太大,傷口導致了他的手臂僵了一下,加上他的好兄弟埃文同學……實在有一副選美先生一樣健壯身軀,於是結果就是,他們倆一起摔到了地上,那些紅線立刻被驚動了,從四面八方纏過來,劈頭蓋臉地纏在了他們身上。

「太好了,」約翰乾巴巴地說,「我第一次經歷這個。」

「現、現在是怎麼了?」埃文問。

「我們掉進了深淵豺的餐盤裡——」約翰說,「不不不!別暈!至少現在不要!求你了夥計!」

埃文用了吃奶的勁,剋制出了自己想兩眼一翻的慾望,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問:「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不知道,」約翰聳聳肩,苦中作樂地說,「我從來沒有過因為一個大馬趴,而滾進過深淵豺的狩獵區里。」

「……」埃文一點也看不出這有什麼值得娛樂的。

「起來,你壓住我的小腿了。」約翰推了他一把,「好吧,反正這裡也沒人,既然已經被發現了,不如我們來打一架。」

他習慣性地伸手往後腰上摸了一把,卻摸了個空,約翰嘆了口氣,忘了他的重劍沒能跟來,真不習慣。

他於是轉頭問埃文:「對了,你身上有什麼東西能當武器用么?」

這個問題實在太尖銳,以至於埃文腳一軟,又趴回到了地上。

約翰大笑起來,顯然,他這個惡劣的玩笑成功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音陡然而止,埃文幾乎沒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就覺得周圍突然被濃重的白霧包圍了,霧氣實在太濃,連近在咫尺的約翰的身影也變得模糊不清起來,然後一道極亮的光差點刺瞎他的眼睛。

埃文拚命睜大眼睛,只見不遠的湖裡突然衝出一條水箭,像是被什麼引導著一樣,筆直地到了約翰手裡,迅速凝成了一把冰劍,幾乎同時,約翰絲毫不遲疑地一側身,往他的右後方狠狠地揮過去,一聲野獸嘶啞的咆哮在埃文頭頂正上方響起,他驚悚地看見一道灰影從那裡閃過,轉瞬就消失在了濃霧深處。

電光石火。

幾滴還溫熱的液體落在了他的臉上,埃文伸手一抹,一臉腥臭的血跡,紫得發黑。

「有種再來!」約翰隨意地把劍尖上紫黑色的血跡甩掉,「你這條流口水的癩皮狗!」

埃文身上的紅線已經全部消失了,可他並沒有察覺到,只是獃獃地看著約翰,心裡倏地升起一股熱血。

「這……這可真是太帥了。」他喃喃地說。

白色的濃霧消失了,然而深綠色的氣息卻一直在周遭徘徊不去,約翰拿著湖水凝成的冰劍靜靜地站在那裡,判斷著深淵豺下一步的動作,埃文則手腳並用地爬起來:「現在是怎麼了?那、那那隻……」

「躲起來了。」約翰輕聲說,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撕開一條口子的外套。

埃文的目光落到他的外衣上,方才那一下交鋒,深淵豺的爪子劃開了約翰的外衣,撕開的口子正好把那用清水畫出的法陣劈成了兩半。

「法陣被破壞了?」埃文說。

「清水雖然純凈,但是沒有力量,不是一種合適的媒介,輕微的撕裂也會讓它失效。」

要知道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用清水隨隨便便就畫一個法陣出來的……

「所以它的作用消失了?」埃文愣了片刻,疑惑地問,「但你告訴過我,它的作用隱藏某種東西,現在隱藏的作用消失了,所以它……我是說那條深淵豺,就躲起來了是么?是因為你讓它感覺害怕么?」

約翰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不,我的兄弟,這是一種貪婪的迪腐,它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到嘴邊的獵物,只是……恐怕它會玩點真的。」

「什……」

「啊——」一聲尖叫洗禮了兩位男士的耳膜,埃文轉過頭去,發現是那位像個蠶寶寶一樣全身裹在猩紅線里的少女,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過來了。

「她看不見那些紅線對吧?就像路上的那些人一樣。」

「哦,那我恐怕不是的。」不知道為什麼,埃文覺得約翰似乎有點幸災樂禍,「再沒有誰比躺在盤子里的烤雞更有資格看到戳向它的刀子,不是么?」

「這是誰幹的?是誰?」少女大聲尖叫,「變態!怪胎!我會讓你好看!我保證!誰來幫幫我……幫幫我,把這些該死的東西弄下去!」

埃文獃獃地看了約翰一眼:「我們應該去幫她。」

「不要緊,」約翰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她不會死的,我們的工作是對付她說的那個……變、變什麼?變胎?」

埃文:「……」

他總覺得看著被紅線綁成一團、在原地蹦來蹦去的少女發笑的約翰,有點……不厚道,那表情就像個剛扎了別人車胎的壞小子。

不過約翰的笑容還掛在嘴角,手裡的冰劍卻重新舉了起來,他用那雙彷彿發著光、看起來更是綠得驚人的眼睛掃了埃文一眼,輕輕地說:「來了。」

話音還沒落,已經退卻的濃霧再次籠罩了上來,腳下的地面開始劇烈地活動,本來就有些灰濛濛的天空比濃雲遮蓋得一絲不剩,當中配著少女歇斯底里的尖叫,埃文覺得自己腎上腺素飆升得簡直要內分泌失調了!

約翰把冰劍擋在胸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口的緣故,他的脊背略微有些彎,然而卻綳得緊緊的,從側面看,就像是一根隨時可能斷開的弦,帽檐低低地壓在他略微有些浮動的頭髮上,彷彿壓抑著一觸即發的衝突。

他問:「你知道什麼是『界』么?」

「知、知道。」埃文飛快地說,「『界』是一種只有強大的迪腐才撐得開的特殊空間,在這裡面,即使光明天賦也要被壓抑,迪腐本身的力量將達到峰值。」

「不要背書,小朋友。」約翰嘟囔了一聲,「怎麼一千年過去了,教材也沒變一變?」

埃文深吸一口氣,苦著臉說:「我已經感覺到了這玩意的作用,連手腳都邁不開了。」

約翰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據我所知,已知種類迪腐的『界』,沒有讓人缺胳膊短腿的作用,你其實是自己嚇自己吧?」

咦?埃文愣了愣,真的哎,得知了這個消息以後,他那僵直麻木的手腳居然好像被解放了似的,又活過來了!

一聲野獸的咆哮聲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埃文張大了嘴抬頭,就看見了一雙直徑足有兩米的巨大的眼睛突然出現在了上空,一股腐朽腥臭的味道飄來,那東西往前一步,讓他看清了全貌。

那是一隻幾層樓那麼高的豺狗,長得和他的地球近親豺狗一樣猥瑣,它一步一步往前,嘴角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口水。

埃文已經對他的夥伴產生了一些信心,他甚至撿起了一根不知哪裡施工剩下的鐵管子,拿在手裡揮舞著,在野獸地動山搖的咆哮聲里大喊著問:「我們沒有學過怎樣對付深淵豺,你有秘訣么?」

約翰扶額——這倒霉孩子實在是有點不合時宜,都這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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