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重 失語 第二十九章

甘卿在四周找了一圈,也沒找到閆皓的蹤跡,她喝了一肚子風,連跑再顛,這會胃真是有點疼了,晚上不該多吃那幾個雞翅。

這可能是報應——上次她口無遮攔,在背後說「堂前燕」現在都成了大壁虎,今天就被大壁虎拉練了三條街。

院牆上,一張貼了一個多月的供暖通知浮起半邊,在寒風中不安分地扇動著,上面的字跡斑駁不堪。

甘卿盯著它看了一會,掉頭就走,心想:「不管了,愛死死去吧,我要回去睡覺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短促的驚叫響起,隨即被人打斷,甘卿游魚似的滑了出去,下一秒已經不在原地了。

這嗓子是聶恪叫的,好巧不巧,聶恪在這時候醒了。

前一秒還在美滋滋地勾引傻白甜,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被人像麻袋一樣扛在肩上狂奔,換誰都是要叫一嗓子的。聶恪的胃頂在閆皓的破包上,裡面也不知道什麼東西那麼硬,在他兩肋之間來回戳,戳得他快吐了。

聶恪下意識地拽住了那箇舊帆布包,掀開大嘴、放開喉嚨:「嗷,救……」

閆皓嚇了一跳,脫手把肩上的人扔了下去。

從一人高的地方結結實實地砸在地上,聶恪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震了三震,摔得他眼前一黑,緊接著,還不等他看清這黑心綁匪是誰,一件已經給汗浸得有點餿的外套就劈頭蓋臉地砸下來,罩住了他的腦袋。

聶恪要瘋了,扯著閆皓的破布包,扶著老腰卧在地上,拚命用屁股往遠處蹭:「你到底是……唔……唔!」

閆皓給了他一腳,男人蜷成了大蝦米。堂前燕這業務不熟練的綁匪一腦門熱汗,一邊把自己的包往回搶,一邊試圖按住聶恪的腦袋,只聽「呲啦」一聲,他那價值十六塊五的小布包在兩個男人的撕扯中壯烈犧牲了,裡面的東西掉了一地。

綾波麗!

閆皓氣急敗壞地給了聶恪一肘子,這玩意終於不動了。

閆皓喘著粗氣,慌慌張張地把掉出來的東西往包里塞,沒來得及檢查,就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點動靜,閆皓臉色一變,彎腰扛起聶恪,轉身就要跑。

就在這時,一道厲風迎面橫掃過來,攔住了他的去路,甘卿追過來了!

閆皓沉下一口氣,抬手往身前一架,跟這一腿短兵相接,兩人硬碰硬地撞了一下,同時彈開——甘卿彈得遠一些,體重的差距還是無法逾越的。

閆皓小臂斷了似的疼,渾身繃緊了,瞪著眼前的人:「你……你到底是誰?」

有些外行認為,腿比胳膊有勁,而且架子足,打起來漂亮,顯得厲害,但其實如果不是需要「打點」得分的格鬥比賽,兩個不熟悉對方路數的陌生人動手,鮮少會上來直接出腿。因為人借力、發力全在一雙腳下,腿一抬,人先空了一半,重心也得變,腿掃出去容易,知道往哪落難,更難的是一起一落中,人會無形中多了很多空門,很容易被對手反殺。

對方這攔路的一腿,看似來勢洶洶,其實有點近似於小貓小狗搗亂時,主人伸腳輕輕撥開的行為,是兜著勁的。

假如甘卿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棒槌」,那她就是留了很大的餘地。

「不認識我?買煎餅的時候,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有一次薄脆就剩一張了,你還讓給我了。」 甘卿略微活動了一下發麻的脛骨,她不開玩笑了,壓低聲音說,「這人情我記著,我最後再說一遍,你把這人放下,我不報警。」

「不,我不放。」閆皓警惕地後退了半步,「他……他是個人渣,害了人,裝無辜,我看見了……他還想騙別人!」

「害了誰?」甘卿吃力地聽著他顛三倒四的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老婆?你跟她——向小滿認識?」

閆皓老老實實地搖頭。

甘卿莫名其妙:「你又不認識她,那你在這起什麼哄?關你什麼事?」

閆皓辭彙量相當匱乏,罵人都不會,翻來覆去就一句:「他是人渣!」

「所以呢?你要來替天行道?」甘卿問,「你是婦聯的?」

這麼關注婦女權益?

閆皓卻以為她說的是「復聯」——復仇者聯盟——這人在嘲諷他穿著蜘蛛俠的衣服被捕的事!

巨大的次元壁從天而降,橫亘在他倆中間,製造了一場雞同鴨講。

閆皓的臉倏地漲紅了,悲憤地大吼一聲,不管不顧地朝甘卿撞了過去。

甘卿:「……」

她說錯什麼了?

閆皓人高馬大,確實有優勢,他把聶恪當成了一桿不怎麼順手的大棒子,揮舞得虎虎生威,甘卿腳尖輕輕點地,瞬間後撤了三四米,沒敢接招,因為這「大棒」是人肉做的,一不小心折了,他倆都得變殺人犯。

一閃身滑到閆皓側面,甘卿手指如鉤子,劃向閆皓的咽喉,閆皓脖子上起了一圈雞皮疙瘩,兩人電光石火間拆了十來招,那隻蒼白的手極其險惡,每一個關節都是殺機,他一時有些畏懼,慢了半拍,甘卿的手一把勾住了聶恪的腰帶,要把他扯下來。

閆皓則順勢把聶恪往下一砸。

這一招堪比「劉備摔孩子」,落地時萬一砸到要害,聶恪不玩完也得高位截癱,甘卿不能眼看人渣摔成人餅,別無選擇,只好伸手去接。她是劍走偏鋒的路數,練的不是那種能跟人掰腕子的功夫,從祖師爺開始就沒幹過體力活。閆皓這一砸不知道幾百斤,甘卿雙臂一沉,差點把腰抻了。

還不等她抓穩,閆皓掄起聶恪往前一掃,直接撞開了她,撒開長腿就跑,幾個起落,又沒影了。

這人跟個受氣包似的,身手卻一點也不軟。

甘卿剛想追,左腹一陣絞痛把她絆住了,她「嘶」了一聲,皺眉彎下了腰,有點想吐——武林高手也不能在飯後劇烈運動。

這時,一個人挾著風跑了過來:「什麼情況?」

目擊閆皓打暈聶恪的時候,甘卿就順手跟他們盟主說了一聲。喻蘭川當時已經在電梯間等了二十分鐘,期間用手機把月報都審完了,要偶遇的人還沒回來,正有點奇怪,就收到了甘卿的信息,連忙趕了過來。

「你怎麼了?」喻蘭川一眼看出她臉色不對,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肘,她的胳膊肘堅硬而充滿骨感,整個人一蜷起來,顯得輕飄飄的。

「像一張紙。」喻蘭川忽然有些出神地想。

隨即,他把莫名其妙的念頭甩開:「傷哪了?是閆皓嗎?」

甘卿:「……」

不,是雞翅。

「沒事,」她擺擺手,喘了口氣,「有點岔氣……他太能跑了。」

喻蘭川:「到底怎麼回事?」

甘卿三言兩語把事說了一遍,末了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你們這些名門正派,最近流行出怪胎嗎?」

喻蘭川耳根一動,挑眉看了她一眼——什麼叫「你們」這些名門正派?

「先回去。」喻蘭川不動聲色地說,「我跟楊大爺借點眼線。」

甘卿的胃撒潑打滾完畢,見抗議有效,也就不鬧了,她感覺好了一點,正要走,忽然,看見路邊的樹坑裡有什麼東西,走過去撿起來一看:「娃娃?塑料的?」

閆皓扛著一袋人渣,跳出小院,慌不擇路地躲進了一座爛尾樓里,緊張地等了半宿,方才那個很厲害的人沒再追來,他這才鬆了口氣,騰出手來,把聶恪的手腳綁住,心疼地檢查起自己撕開的包。

突然,閆皓整個人都僵住了,瞪大眼睛呆了片刻,他慌亂地把自己行李包里的東西全倒在地上,一件一件地翻過去……綾波麗不見了!

燕寧的夜很短,好像末班車才剛剛把疲憊的加班客送回家,遛狗和晨練的老年人就打算出動了。天沒亮,賣早點的已經各自開了燈,熱火朝天地準備迎來第一波客人,煎餅果子攤老闆停穩了小推車,拿起鐵勺,在滿滿一桶醬料里攪合了兩下,打開爐火烤手,遠遠地看見幾個乞丐模樣的人正在往牆上貼什麼東西,於是拿起油紙,撿了幾根油條拿過去給乞丐們分:「今天丐幫的兄弟們怎麼這麼早?」

「老幫主吩咐的,不敢耽誤。」乞丐們道了謝,接過油條狼吞虎咽。

煎餅果子攤的老闆一聽,就知道是江湖恩怨,背著手湊過去一看,只見牆上貼的是一份「失物招領」傳單,上面印著綾波麗的黑白照片,領取地址是一百一十號院傳達室,上面隱晦地註明,「憑你拿走的東西換,天亮之前,逾期撕票」。

「領個……娃娃?看不懂。」煎餅果子老闆不解地嘀咕了一聲,「貴幫真是越來越潮流了。」

一百一十號院里,老楊大爺也覺得相當離譜,他跟洗衣店的江老闆兩個人加起來一百五十多歲,面面相覷地圍觀著棋盤上的塑料小人。

「能行嗎?」老楊大爺看了喻蘭川一眼,還是覺得他出了個餿主意。

喻總端著一杯二十四小時店裡買來的紅茶,把鍵盤敲得「咯咯」作響,正在專心干第二天的活,這樣他午休時候就能補覺了,頭也不抬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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