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髮中,景七卻出奇靈巧地一側身,險險地閃了過去,那九娘的纖纖玉指中竟拿著一把刀,刀刃擦著他的衣服邊,划出了一條淺淺的口子。
九娘一擊不中,回手橫掃,直切景七腰間,景七往後急退了三步,方才躲過去,對方卻殺招又至。
景七一看,完了,這位估計還是個武林高手,這可打不過,這時候叫人估計也來不及,何季那混蛋,什麼時候出去更衣不好,非得這時候!
一直躲躲閃閃地退到牆角,再無可退之處了,九娘一刀掃來,景七情急之下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瓶子,往刀刃上一送,一聲脆響,那瓶子竟被削掉了一大半,眼看著就削到了景七的手,九娘卻突然慘叫一聲,將刀子丟開,猛地後退了三四步,原來是大半個被她生生削斷的瓶子彈起來跳到了她手上。
九娘只覺得從碰到那瓶子里的水沾染到的地方突然燒起來了似的,鑽心的劇痛,劇痛完了是麻木,那麻木感竟順著手一直攀上身體,片刻,半個身子已不會動了。
九娘惡狠狠地盯著景七:「你……你……狗官!你竟然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她」這一開口,也顧不得掩飾什麼了,低沉喑啞,竟明顯是個男人的聲音。
門被從外面猛地推開,何季衝進來,後邊跟著吉祥,吉祥手裡還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個小盅,一看這陣仗,立馬啥都顧不上了:「主子!」
景七翻了個白眼,心說指望你們這幫人,真是死了連褲子都穿不走,揮揮手道:「行了,都出去。給本王把門守好了。」
何季到近前,也發現了那「九娘」動彈不得的窘境,微愣了一下,畢竟是宮裡出來的人,不是一直跟著景七的,也知道忌諱,便躬身退了出去,景七掃了吉祥一眼,後者縱然不願意,也沒辦法,只得將小盅撂下,低聲道:「主子,天兒冷,想著喝。」
景七敷衍地點點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兩個人退出去,門再次關嚴,才不緊不慢地坐下,瞧著那已經麻到腿上、站都站不住、只能跪在一邊喘粗氣的「九娘」一眼,笑道:「下三濫什麼的,本王可萬萬不敢當,這位……兄台,說起手段,你一個堂堂男兒,扮上女紅妝,可也不大光明磊落吧?」
「九娘」的嘴突然動了一下,景七手卻更快,一把扣住他下巴,利落地將他的下巴給卸了下來:「幹什麼,就你這樣,還想學刺客死士們口含毒藥?」
景七俯身撿起地上的刀子,拿在手裡掂了掂,湊到「九娘」面前,低聲問道:「知道深夜刺殺,該用什麼刀么?」
這明顯是欺負人不能張嘴說話,景七笑了笑,徑自說道:「這位大俠,您可外行了不是,這白日里用的刀,和夜裡的是不一樣的,你這寒光一閃,黑燈瞎火的,那得多瞎才看不見啊?教你個乖,下回再辦這種事的時候,找個師傅,讓他專門給你打夜裡用的,那刀劍上、柄上,都得不能反光,是要上了暗銅的。」
「九娘」張著嘴合不上,口水已經淌下來了,他何曾受過這等委屈,看景七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一樣。
景七心裡有數,此人顯然跟廖振東沒啥關係,剛剛若不是烏溪給的東西好用,說不定他小命就交待在這了,廖振東不大可能假戲真做到這地步。他猶豫了一下,蹲下來,瞅著「九娘」耳語似的低聲道:「我現在把下巴給你合上,男子漢大丈夫,就算是刺客,那也得有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氣度,你就上不得檯面了,被抓住就尋死覓活?」
他目光太清亮,當中竟還隱隱地帶著笑意,叫那「九娘」瞧得一愣,景七卻已經小心地將他的下巴推回去了,也不嫌臟,席地而坐在一邊,不等「九娘」開口,便問道:「你是刺殺貪官污吏的刺客,盯著我做什麼?有那本事,廖振東就在前院,怎不把他的腦袋一刀剁下來,豈不是一了百了?」
「九娘」怒道:「那貪官惜命怕死得很,也知道自己虧心的事做多了,生怕夜半有鬼上門,住的地方里三層外三層的,明著是侍衛,實則都是私屯的兵,巡邏森嚴,比那皇宮不差什麼,我如何能入內?原想著這欽差大人若是好的,我就算拚死也要助他一臂之力,卻不想……你與他狼狽為奸,殘害忠良,人人得而誅之,我雖不才,不妨代勞!」
敢情這位還知道柿子要找軟的捏。
景七「哦」了一聲,眯起眼睛,拖長了聲音:「私屯兵馬——他這是要造反哪?」
他輕笑著搖搖頭,從懷裡掏出一排瓶瓶罐罐的東西,羅列在地上,又掏出一張紙,挨個比對著,方不慌不忙地說道:「功夫,我倒也練過幾天,不敢誇口,也算湊合著勉強能拿出手,當然和你是不能比的——這你也瞧出來了。」
「九娘」冷哼一聲:「你若不下毒,兩招之內,必取你狗命!」
景七也不在意,伸手將一堆瓶子剩下兩個,其餘的重新塞回懷裡,笑道:「方才進來的那兩個人,一個是我的書童,只會端茶倒水、算賬跑腿,更是入不得大俠你的眼了,另一個是大內侍衛,功夫算是了得的,跟你可能勉強算不分伯仲。還有幾個我從王府帶來的人,你也瞧見了,方才你折騰出這麼大動靜,他們都沒聽見,那是因為廖大人特意把他們都安排在其他地方了,美其名曰暴民活動,加強防護。」
「九娘」沒想到聽到這樣一番話,不由得愣了一愣。
只見景七笑著地拿起一個小瓶子,在他鼻子底下過了一下,一股刺鼻的氣味沖頭,「九娘」立刻覺得雖然身上仍沒有力氣,麻木勁卻去了幾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景七又拿起另外一個小瓶子,從裡面倒出一粒葯,硬塞進了他嘴裡,強著他咽了下去。還自語道:「這東西不是我的,我也是照本宣科,不知道靈不靈,萬一弄錯了,兄弟你下了黃泉可也別怨我,是你行刺本王在前。」
「九娘」先是驚愕,卻在聽見這句話之後,臉有變綠的趨勢。
又聽景七道:「你說……要拚死助我,敢問大俠,你這是怎麼個拚死法?你自己都拿廖振東沒辦法,再搭上我們主僕三個……吉祥不管事,就算倆半人得了,就能拿下他了?」他忽然用力一戳「九娘」的腦袋,低聲罵道,「大俠,你賣漿糊出身吧?」
這「九娘」大俠雖然功夫不錯,手底下也有幾手,卻是初出茅廬的一個毛頭小子,只憑著一腔熱血,倒沒想到這層,被他一戳,當場怔住,訥訥地抬手摸了摸被戳的地方,這才發現,自己又能動了:「你……」
景七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拿過吉祥送過來的小盅,揭開,淺啜了一口:「哦,對,你還說本王殘害忠良——我說大俠,你說廖大人那護衛森嚴,便是連你都輕易入內不得,怎麼那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忠良』就大喇喇地闖進來了?」
「九娘」獃獃地站在原地,他頂著一張精緻的美女畫皮,此刻表情卻像個二愣子,景七無意瞟了一眼,差點笑噴出來,被折騰一番出來的一點小火也便散了,擺擺手道:「把自個兒收拾收拾,出門有人問,就說本王不喜歡過於高大的『美人』,叫你退下了便是,走吧。」
「九娘」臉上有易容,看不出變化,耳朵卻紅了,訥訥地道:「這……這麼說,你和廖振東不是一夥的?」
景七嗤笑一聲,心說這位倒是實誠:「本王不曾說過這話。」
這話超出了大俠的理解範圍,他在那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愣愣的,半晌,才恍然大悟道:「不對,你和他不是一夥的,若是的話,你方才便可以殺了我,或者把我交給那狗官。」
景七頭也不抬地道:「我許是想利用你做什麼事呢。」
「九娘」理直氣壯地道:「你若有事,自可去和廖振東說,他巴不得巴結你呢,若他都做不到,遑論我呢?」
景七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心說這人倒是有些意思,覺得別人壞的時候,別人怎麼都是壞,這會轉過彎來,又怎麼都往好處想,也懶得和他再糾纏,敷衍地點頭道:「你說不是便不是了,去吧,本王要休息了。」
「九娘」卻不依不饒道:「不成的,我發過誓,若你是來替百姓查#貪官污吏的,我便是拚死也要助你!」
景七道:「這沒什麼事用得著你。」
——你不搗亂就不錯了,還幫忙。
「九娘」一臉堅持地看著他:「你說出來,我定能替你做到,刀山火海不眨眼。」
……
景七有些無奈,卻又莫名地覺得有幾分親切,心說這假娘們兒怎麼跟那小毒物一樣,一條路走到黑的死倔,便笑問道:「大俠尊姓大名?」
「九娘」道:「我姓梁,叫做梁九霄。」
還九霄,氣魄不小——景七點點頭,才想說話,突然想起了什麼……梁九霄?這名字有點耳熟啊!
想起臨行前周子舒特意找到他,說他正好有個小師弟在兩廣闖蕩歷練,如有什麼用得著的地方,盡可去找他,那「小師弟」,好像就叫這個「梁九霄」。忍不住脫口問道:「你和周子舒有什麼關係?」
梁九霄眼睛一亮:「你認得我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