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上下求索 第34章

這轉折誰也沒料到,原本擁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嘩啦」一下退開,立刻給他們讓出了好大一塊地方。

眾人有公開交頭接耳的,已經在討論他們的來路了。

扶搖派淡出人們視野已久,除了真活成了千年王八萬年龜的當時大能以外,至今已經沒幾個人聽說過了,偏偏就是這麼一個眾人都不明所以的門派,從東海之濱碼頭上就一路上演了何為富貴逼人,弄得別人想不知道都不行,全都聽說了這一派上下的敗家子。

儘管修行中人能不將凡塵富貴放在眼裡,但再加上島主的另眼相看呢?

不怎麼出來和人打交道的嚴爭鳴他們不知道,此時他們一行儼然已經成了別人的眼中釘。

此時站出來的程潛看著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手裡拿著一把孤零零的木劍,活像個小孩玩具,八風不動地站在原地。

人群中已經有人拈酸道:「這小孩好張狂,門派里也沒有長輩管管么?」

又有人道:「怎麼,你沒聽說島主許了他們進講經堂么?哪個像樣的門派會將自己的子弟送進別人的講經堂的?」

「這可倒是奇了,那島主又是為什麼對他們這麼偏向?」

「誰知道?有錢人家來的少爺吧,沒準再是個什麼皇親國戚的,指不定是家裡重金買來了什麼寶貝打動了島主,特許他們進來的。」

「這還真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做做求仙問道的春秋大夢,修行之路是那麼好走的?」

嚴爭鳴簡直瘋了,他算是越發明白了,程潛這位小爺的靠譜就是一把鏡花水月——只是看起來存在!

他面似寒霜,近乎咬牙切齒地低聲道:「程、潛!」

程潛又不聾,別人的議論他當然聽見了,他幾乎是馬上就回過味來了——原來他們在島上的日子不是以後會難過,而是已經開始很難過了。

招搖過了,現世報來得也快,程潛幾乎懷疑師父在登船的時候說的那番話是未卜先知。

然而事已至此……

程潛其實並沒有想動手的意思,他只是做出個姿態來給青龍島上一干人看而已。

一來對方方才已經落敗了,沒有再上擂台的道理,二來他也知道自己的年紀,不說是這些仙人,就是凡人間,也沒有挺大一個漢子和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計較拳腳的道理。

直到這時,程潛才發現自己有點騎虎難下了。

如果換個嘴乖機靈的,此時說不定耍個賴搪塞一下也就過去了,他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個頭才到人家胸口,面子不面子的也沒什麼,小命最重要——偏偏程潛天生不會做賴皮頑童。

他心裡飛快地轉念,一時間將方才擂台上那些你來我往的招式全部在腦子裡過了一遍,過完,他不但沒有退卻,反而將心一橫,想道:「動手就動手,我也不一定怕你。」

程潛一步也沒退,也不理會嚴爭鳴的警告,旁若無人地一抱拳,對那散修劍客道:「我在家裡也學過幾天劍,只是學藝不精,師父還不讓我換鐵劍,還請這位兄台指教一番了。」

落敗的散修劍客不知是哪個野路子門派出來的,於臉面一事,也相當拿得起放得下,聞言立刻上前道:「指教不敢當,既然小公子不用參加會試就能留在講經堂,想必有獨到的過人之處了。」

他一言落下,周圍一圈人都小聲笑了起來——大多是笑他不要臉。

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插嘴道:「張二哥,既然這小兄弟向你挑戰,你就應了吧,你若贏了,不妨讓島主給你也開個後門嘛!」

韓淵怒道:「你若是輸了呢?跪下叫……唔唔!」

李筠一把捂住他的嘴,將這攪屎棍子死死地鎮壓了。

落敗劍客裝模作樣地一挑眉:「啊呀,剛才那位小兄弟說什麼?我要是輸了怎樣?」

程潛緩緩地將木劍端平,擺了個起手式,淡淡地道:「不敢,師弟出言無狀,見笑了——請。」

嚴爭鳴氣得七竅生煙,當下就要不管不顧地上前將程潛抓回來,腳才滑出一步,一把不知哪來的摺扇突然往他身前一橫,截住他的去路。

只見那是一個身著長袍、做書生打扮的男人,長著一雙細長眼睛,精光內斂地掃了嚴爭鳴一眼,有點輕佻地笑道:「哎,嚴掌門別急著阻攔,也讓我們看看貴派高徒的功夫嘛。」

「讓開!」嚴爭鳴直接用佩劍底往那人手腕上磕去。

李筠:「大師兄不可……」

嚴爭鳴的劍尾還沒碰到人家的衣角,一股無形的大力便撞在他的劍鞘上,那力道順著他的手竟傳到了他的胸口,嚴爭鳴一擊之下往後退了三步,胸口悶得噁心,差點吐出口血來。

李筠忙從身後扶了他一把:「師兄!」

嚴爭鳴硬是將嗓子眼裡的腥甜給咽了下去,狠狠地盯著那穿長袍的人。

那人全沒將他放在眼裡,好整以暇地將扇子打開,裝模作樣地在身前扇了扇,扇面上眉飛色舞地寫著「三思而後行」一行字。他意味深長地笑道:「這樣冒冒失失,可不是為人掌門的氣度。」

這人分明是特意來找他們麻煩的!

那散修劍客反正已經在青龍會試中落敗,索性破罐子破摔,根本也不在乎程潛手裡只有一把破破爛爛的木劍,連表面的客氣都丟在了一邊,一劍便削了過去。

這可不是點到為止,他的劍不知從哪裡弄來的,上面有符咒加持,再加上這散修劍客不知修了什麼奇怪的功法,劍風未至,颳得人皮膚生疼的妖風已經先到了。

木劍可不是什麼結實物件,程潛自知沒有師父那樣的功力,當下避其鋒芒,轉身讓開。

散修劍客見他只退避不接招,頓時得了人來瘋症,上躥下跳地使出他那花蝴蝶一樣中看不中用的劍招,逼得程潛滿場躲閃。

擋在嚴爭鳴面前的長袍書生彷彿看耍猴一樣地看著場中兩人,笑道:「貴派師弟年紀不大,卻很有後發制人的定力嘛。」

他語氣連譏帶諷地「表揚」了程潛只會抱頭鼠竄,嚴爭鳴握著佩劍的手指關節發了青,從小到大,他何曾受過這樣的欺負?

場中散修劍客步步緊逼,獰笑道:「貴派高明的劍法,就是教你們躲躲閃閃么?」

說話間,程潛頭上木簪被他帶起地劍風所傷,當即斷成兩截,頭髮立刻散了大半。

散修劍客:「你還是回家吃奶去……呃!」

程潛就是這時候猝不及防地還手了。

只見他側身一躍,腳尖在地面輕輕點了一下,而後回身一劍「海潮望月」。

此乃海潮劍法的開篇,暗合江海濤聲豁然宏達,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數,木劍一時如千濤卷過,隱隱竟有種呼嘯而來的驚心動魄,逼得那散修情不自禁地一滯。

兩種人適合這種招式,一種是本身就走傻大憨粗風格的,任你千般討巧,我自一刨子轟開;另一種就是手狠心黑的,譬如程潛。

程潛練劍很勤,但是沒怎麼跟人動過手,沒有臨場反應,招式練得再純熟也不行——就算那被人一刀崩掉了劍的散修劍客水平不高,他也不可能是人家的對手,所以程潛從一開始就沒想見招拆招。

程潛觀戰的時候就看出來了,這散修劍客的劍招匠氣十足,因此他冒險猜測,對方動起手來應該也不會有太多變化。

之前專心致志地左躲右閃,是因為他根本就只準備了一招,就等著對手得意忘形、乘勝追擊時,將那一招破招遞到自己手裡。

木劍精準地撕裂了散修劍客的劍風,擦著鐵劍的邊緣,乾淨利落地躲過鋒芒,攜著扶搖派用符咒磨練經脈的獨特心法,狠狠地抽在了那散修臉上。

無鋒木劍當然不至於讓他當場血濺三尺,可那散修劍客還是當場被打得呆住了,只見他嘴角豁開了一條血口子,將兩瓣嘴唇活活撕成了三瓣的兔子嘴,臉上更是留下了一道青紫的血印子,眨眼就腫成了饅頭,也不知是不是掉了牙。

有道是打人不打臉,這一耳光打得石破天驚,看得眾人幾乎嘩然。

連那手拿摺扇的書生都愣了愣:「好刻薄的小崽子。」

程潛一擊得手,已經有些後悔,感覺自己有將事情鬧大之嫌。

因此他沒敢做出一點得色,只是面無表情地收回木劍,劍尖豎直下垂以示敬意,雙手合攏,低頭順目地賠禮道:「得罪了,多謝兄台賜教。」

散修劍客捂著臉說不出話來,那手拿摺扇的書生挑挑眉,將他的三思摺扇收回掌中,若有所思品評道:「刻毒得還挺內斂,有點意思。」

程潛垂下眼的時候用餘光掃了青龍台一眼,只見幾位護法正交頭接耳,唐晚秋居然還露出了一點笑意,他這才將自己手心的冷汗抹到劍柄上,感覺自己可以勉強算是功成身退了。

他鬆了口氣,心道:「以後還是少惹點事、少得罪人吧。」

但這事明顯還沒完,程潛雖然認認真真地賠了禮,但他提著木劍轉身的時候,身後還是傳來了一聲不似人聲的怒吼。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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