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二

手機屏幕剛一亮, 還沒來得及響, 就被眼疾手快地按了, 饒是這樣, 那一點微光還是把半睡半醒的盛靈淵驚動了。

他輕輕一偏頭,一隻手覆上了他的眼睛,宣璣掌心像個小火爐似的烤著他的眼睫,在他耳邊說:「噓,還早。」

盛靈淵:「……」

早個屁, 都聽見樓下一直開到中午的早點攤收攤的動靜了。

盛靈淵攥著宣璣的手腕往下一掰, 似笑非笑地飛過來一眼, 懶洋洋地問:「這回開心了, 不跟我鬧了?」

這個人明明是自己居心不良, 然後不慎翻車, 這會兒居然就能擺出一副「看我把你慣成什麼樣了」的嘴臉, 宣璣滿口槽到了嘴邊,剛要往外吐, 不料才從手機屏幕上一抬眼, 就撞進了盛靈淵那雙略微泛紅眼睛裡,瞬間給那眼睛裡殘留的水光嗆了一口, 忘了詞。

盛靈淵不瘸的時候裝半身不遂坐輪椅,這會真的渾身上下哪都不對勁,卻又要裝出一點也不凝滯的遊刃有餘,撐著坐起來,伸手在宣璣鼻樑上一刮:「那笑一個。」

宣璣:「……」

「笑一個都不肯,族長好小氣,」盛靈淵推開被子,使喚他,「去給我拿衣服……唔!」

宣璣突然毫無徵兆地把他撲到了床頭上,整個人纏了上來:「我給你笑好幾次,再讓我一次好不好?」

盛靈淵被他撲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感覺自己的腰都響了一聲,隨後耳垂被人輕輕叼住,宣璣捏著嗓子,軟綿綿地在他耳邊叫:「靈淵哥哥……」

這稱呼不知怎麼的,讓盛靈淵頭皮發麻,一把將他掀了下去,隔著被子按住他的狗爪子:「你還得寸進尺了小混蛋!」

宣璣被他卷在被子里沒反抗,擺了個束手就擒的姿勢,然後他從羽絨被的縫隙里伸出一雙眼,屋裡的窗帘被一根羽毛別住了,拉得嚴嚴實實,光線暗極了,他的眼睛裡卻像是自帶火光,灼灼地烙向盛靈淵,忽然又沒頭沒腦地說:「不一樣。」

盛靈淵一挑眉:「嗯?」

「和幻境里不一樣,」宣璣喃喃地說,「你就是業務不熟,幻境一點也不寫實。」

幻境里陪伴他的人如甘露,飲罷,讓人覺得肺腑清潤,心裡很寧靜,宣璣當時有種這一生即便就到此為止也了無遺憾的感覺,當他睜眼在青銅鼎里醒來,只覺是一場心滿意足的美夢——可能因為編造這場美夢的就是位表面浪蕩的「退休老幹部」,自己激情就比較有限。

可原來看得見摸得著的人完全不一樣,真實的盛靈淵是放了鹽的水,越喝越渴,殘留的聲色與觸感都如繞樑的餘音,詛咒似的鑽進人骨頭縫裡不肯出來。

宣璣注視了他片刻,不知想起了什麼,眼神深了起來:「靈淵……」

這時,一陣鈴聲響起,打斷了宣璣沒來得及出口的放肆。

「嘖,」宣璣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電話撿起來,半張臉蒙在被子里,說話都顯得哼哼唧唧的,「老肖啊,哦……剛才不小心按斷了,什麼事……啊?」

盛靈淵披上衣服,見宣璣「呼」地坐了起來:「誰帶人去的……王澤?不至於吧?」

他匆匆交代了幾句,放下電話,抬頭對盛靈淵說:「昨天新聞里出事的那個遊樂場記得嗎?出事了。」

宣璣和盛靈淵趕到的時候,遊樂場已經封了園,老遠就看見裡面周圍起了一層霧。異控局的外勤們在大霧外面圍成了一圈,還有個別冒著生命危險看熱鬧的群眾不顧勸阻,在附近長槍短炮地拍照——異控局才剛剛開始無遮無攔地出現在普通人面前,普通人和特能彼此坦誠相見,都又新鮮又不安,如果恰好近距離地拍到他們出任務的照片,有時候能上熱搜。

肖征匆匆迎出來,見到盛靈淵一愣,不由自主地站直了:「陛、陛下。」

盛靈淵「嗯」了一聲,微微頷首,背著手走到異控局的結界網前,他才一靠近,結界網就迎駕似的掠過銀光,自動開了條供一人通過的縫。霧氣「呼」地湧上來,幾乎同他露出來的蒼白皮膚融為一體,與純黑的外衣對比出鋒利的冷肅氣質,唯獨垂在身後的一束長發上插了根火紅的鳥羽,讓人想起雪地與槁木間掙出的寒梅,彷彿畫龍點睛,忽然間,那冰冷的背影就有了熱騰騰的生命力。

肖征看著那背影呆了片刻,直到宣璣在他耳邊打了個指響:「哎,差不多得了,再盯著看我罰款了啊。」

肖征回過神來,一臉欲言又止:「你……呃……」

「嗯?」

「沒到換季的時候呢,你掉毛這麼嚴重嗎?」

宣璣:「……」

單身老狗懂個屁。

「昨天那摩天輪出故障的時候,臨時指揮中心突然收到異常能量提示,正好在永安,又是年底,上面怕出事,所以就很慎重地交給了風神一親自處理。昨天遊樂場提前閉園後,王澤就帶了一隊外勤進去排查異能點,結果他們一進園,裡面就起了怪霧,成因不明,我們先後派了兩支搜救隊,都失蹤了,到現在王澤他們已經失聯十八個小時了。」肖征說,「要不也不會打擾……」

「魘陣。」盛靈淵在大霧邊緣說。

肖征:「啊?」

宣璣:「這遊樂場近期有施工的地方嗎?」

「有,」身後一個聲音響起來,「我剛才問過了工作人員,他們說南邊正在蓋密室逃脫場地,過年得停工,所以這幾天在加班加點。」

幾個人一回頭,見是燕秋山走了過來,金屬系的身體果然恢複得快,他已經不用拐杖了,就是臉上掛著對黑眼圈,顯得有些憔悴,罕見的,知春沒在他身邊。

「我歸隊了,」燕秋山打了招呼,笑了笑,「背了個處分,按規定12個月之內不能參加外勤工作,所以現在在搜救隊。」

沒想到第一個搜救任務就是給以前的小弟們擦屁股。

「跟我們的新項目有什麼關係?」旁邊的遊樂場總經理戰戰兢兢地問,「這地方……呃,是有什麼衝突忌諱嗎?」

自從特能的秘密公之於眾,各路玄學就成了熱門,據說只要帶「風水」「神秘」「玄」之類字樣的書都暢銷,言情小說里的霸道總裁和腹黑王爺們為了趕時髦,也都紛紛轉職成了風水先生與玄學專家。

「不是,」宣璣說,「你們工人師傅幹活太賣力,可能是挖地基的時候把地底下埋的東西刨出來了。」

經理一哆嗦:「這地方以前不會有古墓吧?」

「美的你們,」宣璣樂了,「這是古戰場遺迹。」

妖族中,最擅長戰場布陣的就是魘獸一族,人族和巫人族聯手造出防風石之前,最怕在戰場上碰見魘族,一個精通陣法的魘族能困死一整支人族精兵,即便破陣而出,留下的遺迹也經年不散,地雷似的,需要人族陣法高手專門封印處理。

幾千年過去,可能是地質變化,也可能是不知情的後人們來來回回地在上面施工,人族的封印已經打穿了,被挖地基的挖土機一鍬下去徹底挖斷,可魘獸一族留下的東西居然還在,恰好近期赤淵重燃,等於是給遺迹里的陣法重新注入了動力,所以它又「活」起來了。

燕秋山聽完愣了愣:「一點陣法遺迹,可以保存幾千年嗎?」

「不是普通的魘陣,」盛靈淵說著,也不跟眾人打招呼,自顧自地溜達了進去,他的身形很快被濃霧吞了,只有頭髮上綁的鳥羽微微地亮起來,火焰色的光不刺眼,但穿透性極強,輕易就透過濃霧,指路霧燈似的,「我沒記錯的話……」

宣璣抬腳跟過去:「哎,等等,你慢點!」

燕秋山立刻招呼搜救隊:「帶上園區地圖,跟上!」

遊樂場外面分明是鬧哄哄的外勤和圍觀群眾,一走進去,卻什麼聲音都沒有了,靜得讓人渾身發毛。

一個搜救隊員檢查著身上的設備:「手機沒信號了,能量檢測儀也沒反應。」

「奇怪,但王澤的電話是打得通的,」燕秋山說,「聯絡工具也暢通,我們在外面甚至能查到他的定位,就是電話他們不接,通訊器喊話不應,按定位進去找他們的人都陷在了裡面。」

「魘陣又不是高考考點,沒有屏蔽信號功能,」宣璣說,「但進來以後,你的五官六感就不屬於你自己了,聽不見外面的聲音——話說回來,靈淵,這魘族殘陣里的氣息好熟悉啊。」

盛靈淵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不是來過?」宣璣努力回憶,「永安南城這一片以前是什麼地方來著……」

「焦陽城北,水雲橋頭,忘了?」

宣璣先是一愣,隨後恍然:「我想起來了!從北原回來的那一次,對不對?」

那時候人皇剛剛繼位,天魔劍劍身方才出世不久,劍靈看什麼都新鮮,還不習慣花花世界,連地圖也不會看,那段時間盛靈淵帶他去哪他就去哪,至於自己具體在什麼位置、走的什麼路線,他都稀里糊塗的,再加上古今地理差異,所以一時沒反應過來。

燕秋山猶豫了一下,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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