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痴人 第十八章

骨頭雨點似的往下砸, 「篤篤」地釘了一地, 宣璣差點就被釘成標本。可是把阿洛津釘在棺材板上好幾千年的又不是他, 這跟誰說理去!

落地點正好還有點下坡,宣璣收了翅膀,因為慣性, 往前又足足滾出了二十來米,一道風刃緊跟著打了過來,合抱粗的大樹樹冠被一刀劈開, 當頭砸向他。

王隊:「看車!」

三個「風神一」的隊員開著一輛麵包車沖了過來, 張昭踩下剎車,猛打方向盤, 車尾橫掃出去,正好撞開了那掉落的樹冠, 谷月汐扒開車門,把宣璣拉了上去:「坐穩了!」

宣璣餘光掃見車身上「某某海鮮供貨」幾個大字, 心裡頓時生出不祥的預感:「等會,你們幾個哪弄的車?」

「路邊徵用的,情況緊急嘛, 」王隊給他看自己的腳丫子, 他一隻腳上有鞋,另一隻腳上掛著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我連鞋都沒穿好。」

宣璣震驚了:「現在異控局的外勤還得會溜門撬鎖?」

「她,」王隊沖谷月汐一抬下巴,「透視眼, 撬鎖神器。」

宣璣先是無言以對,隨後,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大驚失色,一把捂住褲襠,嗓音變了調:「什麼,你透視眼?」

谷月汐:「……您可真是那位『不毛之地』的親領導。」

麵包車狠狠地晃了一下,一側的車窗被白骨洞穿,白骨上還連著半根指骨,瘮人地亂動,王隊一肘子把它撞了出去,偏頭見阿洛津也落了下來,就在飛馳的麵包車旁邊,他雙腳略微離開地面,身如鬼魅,彷彿感覺到了王隊的目光,扭過頭來,面具和臉上同時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王隊被他笑得心肝亂顫,連腿毛都立起來了。

谷月汐飛快地說:「他身上那幾處有血洞的地方就是能量核心。」

王隊沖她一伸手,谷月汐默契地遞過一把槍。王隊直接把槍口懟進了車窗破口處,穩准狠的照著阿洛津連開三槍。

他雖然找不著北,但射擊技術絕對是國手級別的,特殊的子彈閃著灼眼的白光,沒入阿洛津的身體,其中一枚正中他眉心那個釘子釘出來的血洞。

宣璣:「十環選手啊,兄弟!」

可他還沒來得及笑出來,就見子彈炸出來的血窟窿飛快地癒合了,那些特殊處理過的子彈就像是投進大海里的沙子,連個漣漪都打不起來就被吸了進去,阿洛津速度不減,又一道風刃在他手上成型!

「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啊我的媽!」王隊扯著嗓子叫,「宣主任,你除了放火,還有別的大招嗎?實在不行你燒他一把試試,要是不小心把森林點著了,我給你滅!」

宣璣:「扯淡!」

不是他素質高講究環保,連棵樹也捨不得燒,實在是這片森林公園離城區太近了。像阿洛津這種離火里煉出來的魔頭,耐火程度大概要遠高於石棉,能趕得上煉丹爐里滾過一圈的猴哥,普通的火噴他身上,基本就是給他暖個手。

能傷到他的火,也夠把整個東川燒成烤箱了,那哪是王隊一條雜交鯉魚滅得了的。

與此同時,一個疑問飛快地從宣璣心頭閃過——他看盛靈淵用棺材釘釘魔頭,幾乎不比楔幾根釘子往牆上掛油畫難,簡直到了輕而易舉的地步,以至於一度讓宣璣產生錯覺,好像這個阿洛津只會玩弄一些風聲大、雨點小的咒術。

為什麼?

只是因為他和阿洛津屬性相剋嗎?

可是這事他現在來不及細想,阿洛津手上的風刃快要成型時,氣流卷過會發出類似金屬摩擦的聲音,宣璣目測,他這一「刀」能把小麵包削成吐司片。

「槍給我一把。」宣璣說完,一抬手按在張昭肩上,「剎車!」

張昭下意識地一腳把剎車踩到底,阿洛津沒提防,仍然往前衝去,飛過來的風刃擦著前擋風玻璃掠過。

宣璣手掌撫過谷月汐給他的槍,那槍身上刻滿了銘文,隨著他手指掠過,銘文被激活似的,爆發出火焰色的光。

「幫個忙,」宣璣沉聲對王澤說,「用水流裹住我打出去的子彈,千萬不能漏火星,東川一年GDP將近兩萬個億,咱倆可賠不起。」

王隊應了一聲,「水火不容」二人組同時從麵包車兩側滾下車,宣璣一抬頭,眉心露出了火焰色的紋路,那是已經流傳了三千年的古老圖騰,從烈火與枯骨中誕生,又悲傷、又肅穆。於是當他不說不笑、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時,那妖異、古怪又矛盾的神性,就再次穿透時光,浮現出來。

阿洛津伸手勾住一棵大樹,以樹為軸,把自己轉了一圈,面朝他們。曾經的巫人族長臉上尚且有幾分稚拙,長發與袍袖跳躍著,穿花繞樹的蝴蝶一般,幾乎顯出幾分天真爛漫的美感。

然後他森然一笑,推著一把風刃,整個人朝宣璣壓了下來。

宣璣一躍而起,腳尖點過風刃——太輕了,他像能在風上行走似的,抬手扣動了扳機:「王澤!」

子彈帶著火光,彈出去的瞬間,周圍的空氣里就凝出了一層水膜,牢牢地將迸起的火花裹在了中間,可是火焰溫度太高了,水不斷地蒸發,王隊只能不停地攫取著周圍的水汽,臉都憋紅了。

谷月汐往四下看了看,透視眼落在了麵包車後面的貨箱里,她利索地撬開貨箱,從裡面翻出了一箱礦泉水,挨個擰開蓋,往天上扔:「水來了,接著!」

只可惜這一槍沒打中,充足的水源裹著那枚流星似的子彈與阿洛津擦肩而過,射進了地里,可不知為什麼,子彈里的火不滅。火不滅,王隊也不敢撤回隔離的水球,只好對谷月汐說:「水別停!」

宣璣一腳踩在阿洛津的肩膀上,阿洛津狠狠地攥住了他的腳踝,想把他掄下去,宣璣居高臨下地朝他開了第二槍,隨後另一條腿狠狠一別阿洛津的手腕,脫身後,慣性仍帶著他旋轉了大半圈,姿勢優美得像花樣滑冰……除了準頭略差——還是沒打著,子彈再一次是鑲進了地里。

不等王隊抗議,宣璣又緊接著開了第三槍、第四槍……王隊都快崩潰了,因為每顆「入土」的子彈里火星都不肯滅,他都不能撤回水膜,每多一顆子彈,壓力就大一分,他快帶不動了!

谷月汐:「老大,礦泉水沒了!」

「你想辦法!」王澤嚎道,「宣主任,兄弟!您是負十環選手吧?我求您了,去得個帕金森治療一下手抖吧!你……怎麼還來!」

說話間,宣璣已經打出了第六枚子彈,王隊恨不能連自己身上的冷汗都抹下來用:「谷月汐,水!」

谷月汐突然想起了什麼,冒著滿天飛的風刃,從車裡爬了出來,三下五除二拆了發動機,翻出了車裡的水箱:「湊合用。」

第六枚子彈差一點就把地面上的樹藤燎著,王隊匆忙地從水箱里汲出水流,險而又險地裹住了它。

宣璣被阿洛津和風刃追得天上地下一通亂竄,幾次都是在千鈞一髮間驚險地閃過,遊走在風口刀尖上,突然,他沒注意腳下,被一根樹藤絆了一下,雖然沒摔,但整個人一踉蹌,節奏立刻亂了。

「再燒一次吧,」阿洛津狠狠地盯著他,喃喃地用巫人語說,「再燒一次吧!」

發音溫柔又低沉的巫人語在他的嗓子里破了音,聽起來讓人遍體生寒,他雙手凝出了一把三米來長的風刃,像座小山似的朝著宣璣推了下去,宣璣狼狽地滾開,脖子上刮破了一個破口,正好跟盛靈淵在巫人塚里用釘子劃的那個對稱。

而下一道風刃在上一道沒有完全推出去之前就已經成型,隨即追至,這回宣璣像是實在沒地方躲了,王隊變了臉色,谷月汐忍不住別過頭去,張昭情急之下,掐了一秒的表。

時間暫停,可宣璣卻沒有躲,他居然用這寶貴的逃生一秒向阿洛津腳下開了一槍。

王澤:「你瘋……」

第七顆子彈落地的瞬間,跟其他六顆埋在地里的子彈產生了某種聯繫,一張火焰色的大網浮了出來,阿洛津正好在網中心。

宣璣斷喝一聲:「收!」

阿洛津此時驚覺,已經來不及躲了,鎮守赤淵的守火人世世代代同渴望破土而出的邪靈打交道,縱然傳承有斷層,也有的是對付魔頭的陣法。

那張「大網」以七枚真火作基,分別對應了阿洛津幾個被釘子釘出來的血洞,火光像細線,從阿洛津身上穿過去,把他「縫」在了地面。

兇險的風刃煙消雲散,只在宣璣衣服上留了一道淺淺的痕迹。

阿洛津狠狠一掙,卻掙不開,那些「線」紋絲不動,先是他身邊亂蹦的白骨都落下來,隨後,「細線」一收,把他的腰壓彎了,阿洛津痛苦地嘶吼了一聲,身上開始僵直起來。

王隊愣愣地看著被網困住的魔頭,本打算偏頭跟宣璣說句什麼,一眼看見他眉心的圖騰,心裡無端生出一點畏懼,居然忘詞了。

森林公園上空的星月不知什麼時候退場了,夜空中只剩下一顆啟明星,東方隱約亮了起來。

這兵荒馬亂的一宿終於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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