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二五

李恪問道:「那先生為什麼不提出來?」岑文本反詰道:「您說皇上會讓臣提出來嗎?幾十萬大軍枕戈待旦,需要的是對敵人的仇恨來點燃他們的鬥志,最怕的是內訌的消息擾亂了軍心。這件事兒,即便如殿下猜測,真是哪個皇子乾的,皇上也只會告訴他的臣民這是胡寇射來的暗箭!說句實話,如果這要不是頡利的手筆的話,連臣也要佩服幕後策劃此事的那個人捏拿火候的功夫了。」

李恪憤憤地道:「那本王這一箭就白挨了?」岑文本搖搖頭道:「不,殿下這一箭不會白挨!臣已調了幾千人馬滿城搜捕刺客,現在全長安的百姓都知道了,殿下是為大唐遭受了胡寇的暗箭,幾天後這個消息就會傳遍各軍,將士們都會以替殿下復仇來激勵自己,雖然沒有上戰場,在臣民的心裡殿下已是這場戰爭的第一個英雄!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楊妃和李恪臉色均是一變,岑文本叮囑李恪好好養傷,然後起身向他母子告辭,急匆匆地往京兆尹官署督辦緝捕刺客之事。

楊妃目送岑文本遠去,感慨地說:「老天真是有眼,賜了你這麼個好師傅!他的才識夠你學一輩子的了。」說著,她走到書桌旁取過一本書,打開一頁遞到李恪手中:「恪兒,你這傷只怕要養一陣,正好把此書的這一章好好看一看。」

李恪拿過來掃了一眼,把書往几上一放,不以為然地說道:「是《史記·項羽本記》呀,這一章兒臣看過了!」楊妃教訓兒子說這樣的文章看一遍是不夠的,李恪說自己不喜歡看失敗者的故事,而只喜歡看勝利者的傳記,像《高祖本記》,就百看不厭。楊妃又把那本書從几上拿起,放到兒子面前道:「你現在要多看的恰恰是失敗者的故事,尤其是項羽這面鏡子,你該不時照照自己才是。岑先生之才不遜亞父范增,我可擔心他會落到范增同樣的下場呀!」

李恪聞言一怔,正要說什麼,安黑虎探頭進來道:「娘娘,長孫皇后和太子過來探視殿下,已進了府門。」李恪一臉怒意地道:「他們過來探視我?哼!如果這刺客不是頡利派的,就一定是他東宮派的,這是要取兒臣的性命呀,還貓哭耗子假慈悲什麼?你對他們說我受傷過重,已經昏迷不醒了,請他們回吧!」安黑虎正要離去,楊妃起身攔住了他,接著讓宮女掌燈,自己要去二門外恭迎皇后娘娘和太子大駕!她一邊整理自己身上的衣飾,一邊對兒子道:「看來你真得多讀讀《項羽本記》!直則易折,該彎的時候你就得彎著點!楚霸王和漢高祖比,差就差在這兒呀!」

不一會兒,楊妃把長孫皇后、李承乾一行人迎了進來。長孫皇后拉著楊妃的手,一臉親熱地說:「妹妹,都是一家人,你這麼多禮數做甚,恪兒的傷勢怎麼樣了?」楊妃用感動的語氣答道:「承娘娘挂念,太醫上過葯以後好多了。」

長孫皇后義憤填膺地道:「我也是剛聽到消息,心裡真是難受呀,這胡寇也太狠毒了!屠戮了咱們那麼多百姓不說,現在又把手伸向了大唐的皇親國戚,是可忍孰不可忍,太子的病還沒好透,可是已經上表要親上前線殺敵,替弟弟報仇了!」說著,她將目光投向李承乾,暗示他回應,李承乾忙乾咳了兩聲,然後應付差事似的說道:「三弟只管放心,我一定上陣多殺幾個胡寇為你報仇。」

楊妃做出一副感激不盡的樣子道:「唉,到底是骨肉兄弟,十指連心呀,恪兒,還不謝謝太子殿下。」李恪也同樣應付差事般地一拱手:「多謝大哥。」

長孫皇后卻好似對二人的生分表情視而不見,依舊親親熱熱地拉著楊妃的手,滿臉感慨地說:「常言道,『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大戰將臨,要是舉國百姓都像乾兒恪兒他們兄弟現在一樣同仇敵愾,匈奴何愁不滅,天下何愁不大同呀!」

刺殺事件使整個長安城緊張起來,城門增加了大量的士兵,嚴格盤查行人,還沒有來得及出城的勃帖等人被困在了城中。望著街上一隊一隊走過的兵丁捕快,勃帖覺得再待在客棧里實在是不安全,正為難之際,他想到了竇那個冤大頭,便帶著施羅疊等人敲開了竇家的大門。

竇乂將他們迎到客廳,一臉堆笑地看著勃帖說道:「怎麼,大人還沒有上路嗎?」勃帖一團和氣地道:「本來是想回去來著,臨時因為一點小事兒耽擱了,這兩天正打算走,可又不敢走了——聽說城裡剛出了一檔子大事兒,有幾個胡人刺傷了蜀王,眼下長安的兵丁捕快都在忙著拿凶呢。」竇乂一驚,脫口說道:「竟有此事?」

接著勃帖說自己是胡人,在客棧里住下去只怕不太方便,提出在竇家暫避幾日,等事情平息下來自會離去。竇乂有些為難,面露猶豫之色。勃帖便威脅他道:「老先生,你可別忘了慕一寬還在大汗的營里,要是我有什麼差池,就沒有人替令郎說話了!」

竇乂馬上換了一副臉:「大總管屈駕寒舍,真是蓬蓽生輝,讓人高興都來不及呀,我這就安排你住下!」之後,勃帖等人便在竇家住下,讓竇乂設法送他出城。竇乂能做到的無非就是花錢買路,可是整個長安都同仇敵愾,一說是送胡人出城,就是從前的貪官也都覺得這錢燙手了。延宕了兩日,竇乂還沒有尋到送勃帖等人出城的法子,外面的風聲是一日緊似一日,令他如坐針氈。

這日,勃帖和竇乂正在密商出城之事,安康興沖沖地走進來,嘴上嚷著:「老先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父皇今兒個拜將出征,一寬快有救了——」原來,一大早起來,安康聽說父親要到西內苑拜李靖為大將,征討頡利,便急忙出宮來向竇乂報喜。因為常來竇家,她習慣了走後邊的小門,而守後門的老家院也不知道府里藏著胡人,就和往常一樣開門讓她進來,她熟門熟路地就徑直來到了前面的客廳。

見安康進來,竇乂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勃帖打量著這個衣著鮮亮的少女問:「父皇?你是誰——」竇乂慌忙堆出笑臉道:「這是鄰居的一個瘋丫頭,說的是戲詞,竇福,還不把她拉開。」說著他朝安康直使眼色想讓她離去。安康沒有領會他的意思,看看勃帖又看看竇乂,露出一臉困惑,竇福忙上前拉著她往外拽,嘴裡說道:「大小姐,你娘在找你呢快走呀!」

勃帖卻喊了一聲:「慢!來人!」從兩邊迴廊衝出幾個武士圍住安康,勃帖打量著這個少女,目光落在她腰間的玉佩上,說道:「她可不是什麼瘋丫頭,而是個貨真價實的公主!」接著,上前伸手一把摘下玉佩,見上面刻著兩個字「安康」。他臉色一變:「安康公主?竇乂呀竇乂,你可是八面玲瓏呀,這頭應付著我們,那頭和李世民也勾搭上了!不過也好,這一回總算叫我找著出城的法子了!把公主綁上,走!」

竇乂拚命衝上前阻止道:「大總管,不能呀!」勃貼一腳將竇踢翻,又抄起一把椅子重重地砸在竇乂頭上,竇乂只覺得一陣劇痛襲來,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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