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 婚禮夜話(一)

「唔……然後呢?」

「然後你就開著這輛布滿鮮花的車, 直接從空間場里穿過, 到達……」

「可是鮮花怎麼可能穿得過空間場?」陸必行打斷圖蘭,提出了現實問題, 「那東西插在花瓶里都得精心伺候, 一碰就壞了, 空間場穿越的保護措施再好也不可能的。」

「行吧,那就不要鮮花, 」圖蘭頭也不抬地記了一筆, 「假花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工藝得細緻一點, 要能以假亂真的那種。」

陸必行往椅背上一靠, 嘆了口氣:「可以, 然後隔天的頭版頭條有了——『塑料伴侶婚禮使用假花,疑似政治聯姻』,身陷非法實驗醜聞的總長是不想下台呢?還是不想下台呢?還是不想下台呢?」

公審之後,陸必行當眾表示即將辭去總長職務,提起星際大選,這時候,他剛剛把瑣碎的工作都交接出去,難得有時間在辦公室摸魚,跟休假的圖蘭將軍扯淡,還不知道自己未來還有五年任期,整個人都處於一種長假前夕的鬆弛狀態,說話懶洋洋的。

「大庭廣眾之下,我開著一車花,花痴一樣地從天而降,」陸必行拖著尾音說,「這是要嚇死誰?你覺得你們統帥會配合這麼丟人的表演嗎?」

圖蘭一想,也對,「婚禮」這玩意,再有耐心的人操辦起來,都得發幾通邪火,何況林靜恆。

「好,那就簡單點,我還有個方案二,」圖蘭在個人終端上一划,「不要公開婚禮,改成小範圍內親友聚會。」

陸必行連忙點頭,剛點了一半,就聽圖蘭將軍的腦洞又開豁了:「到時候為了節目效果,我們就把你塞進一個大禮盒裡,找幾個快遞機器人等在門口,把禮盒推進去——你說當年你撿到了統帥的生態艙?那正好,把禮盒做成生態艙的形狀,讓他也『撿』你一次。」

「……」陸必行乾巴巴地問,「圖蘭將軍,請問你是在策劃婚禮,還是策劃色情表演?」

「哎,你想哪去了,」圖蘭要笑不笑地一擺手,正襟危坐地流露出一點下流氣息,「放心吧,到時候會讓你穿禮服的,只是擺個生態艙的造型,沒說讓你還原到……嗯哼,那種地步。」

陸必行無奈地看著比誰都積極的圖蘭:「你不是反婚主義嗎?」

「是啊,」圖蘭一攤手,「反對自己成為婚禮上的兩位主角之一,沒說反對起鬨湊熱鬧朝新人噴香檳啊!我還有方案三四五六七八……」

「行行好,趕緊收了你的神通吧。」陸必行隨便瞄了一眼,簡直不忍心仔細看。

他掏出個人終端,給林靜恆發了一條信息,問他:「圖蘭建議我們來一場盛大的婚禮,你覺得怎麼樣?」

林靜恆秒回:「你讓她自己來找我說。」

這只是一行平平淡淡的字,但陸必行和圖蘭都從中讀出了某種語氣。

「度假去吧,伊麗莎白,」陸必行誠懇地建議,「跑遠一點,別讓他逮住。」

「光天化日之下,威脅合法公民的人身安全!」圖蘭往後挪了一點,「我要報警了!你都不管管他嗎陸總!」

陸必行笑了:「總之,浮誇的、隆重的、無理取鬧的都不行,你別再把他嚇跑了。」

「哦,要樸素的啊,那行,你倆回家登陸一下政府網站,各自走完手續,讓秘書發個公告,明天上班讓湛盧提醒他別忘了戴戒指——這個夠樸素吧。」圖蘭沒好氣地說,「陸總,婚禮是個儀式,為的不就是找個理由,把自己和親朋好友都折騰一遍,以示關係來之不易,以後要珍惜嗎?就是要浮誇!就是要隆重!就是要無理取鬧啊!」

陸必行反問:「我們倆還不夠來之不易?」

圖蘭:「……」

陸必行說完,好像想到了什麼:「不過話說到這,我倒是有個靈感。」

這場婚姻果然辦得十分簡潔,只是登記了一下,讓雙方秘書發了官樣文章做公告,所謂「婚禮」,就是在公告當天,把家裡的閣樓打開,搭了個臨時露台,連著前後兩個小院,請親朋好友們私下來吃個晚飯,謝絕了採訪。

饒是這樣,晚宴當天,林靜恆還是不太習慣,站在鏡子前,用力拽了拽領子。

他平時要麼穿制服,要麼就鬆鬆垮垮的怎麼舒服怎麼來,很不習慣這身所謂「量身定製」的禮服,由於他嚴肅拒絕了風琴褶,於是他們給他的襯衫硬得像鋼甲,又是領結袖扣又是胸前花,一身的雞零狗碎,讓他覺得自己能原地晃出響動來,快喘不上氣來了。

「靜恆,客人們都來了!」

「知道了。」林靜恆應了一聲,老大不耐煩地在心裡嘀咕了一句,「來了就自己進來,不然還讓我去迎接嗎?」

整個院落和閣樓的布置是湛盧弄的,對於這項全新的工作,該人工智慧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搜索了古今各種婚禮資料,把他們家這狹小的一畝三分地用到了極致……這麼看來,這些年聯盟讓他當一枚毫無美感的機甲核,還真是委屈他了。

除了出長差的阿納金,白銀十衛的幾個衛隊長都到齊了,當年星海學院的學生們大多不在啟明星,也紛紛請假飛回來,外星系的中央軍統帥們派了納古斯做代表——第三星系的戰事此時基本已經平息——來不了的遠程錄了視頻。

連哈登博士、霍普他們也來露了個面。

賓客們剛到,尚未落座,就震驚地發現一些位置已經有人坐了。

「將、將軍?」納古斯被其中一個背影驚呆了,愣怔良久,才哆哆嗦嗦地朝那男人伸出手,手指從那人的後背上穿了過去,他才意識到,原來只是個能以假亂真的投影。

投影里的陸信將軍這時回過頭來,朝他展顏一笑:「來了啊,納古斯小胖子,過來,來我們這桌坐。」

宛如魂靈降臨。

納古斯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是湛盧根據生前的資料建模的,有點類似於遊戲里那種NPC,會說的話都是以前說過的,都是記憶,可能沒法和你深入交流。」圖蘭說著,探頭和「陸信」打招呼,「陸將軍您好,您是我小時候的偶像,一會能給我簽個名嗎?」

陸信聽完,興高采烈地去拉旁邊的女士:「聽見沒有,還有小姑娘崇拜我,你快點把我看牢一點!」

陸信將軍身邊是溫文爾雅的穆勒教授,對圖蘭一點頭,和風細雨地說:「小姐,我倒貼你十塊錢,麻煩趕緊拴根繩牽走吧,不用找零。」

獨眼鷹耷拉著一張債主一樣的臭臉,看著怒氣沖沖的,好像老貓被人偷走了過冬的魚乾,不時伸爪拍開陸信探過來撩撥他的手。

圓桌對面坐著有些疏離冷淡的林蔚將軍,林蔚不怎麼和周圍的人交流,只是不時看向旁邊不怎麼抬頭的勞拉格登博士。

除此以外,還有愛德華總長、鄭迪、於威廉警督、周六、黃鼠狼……甚至伍爾夫和林靜姝也在——為防賓客不自在,這二位被安排在閣樓高處,彼此顯然沒什麼交流,從院子里往上望去,更像兩個蒼白的剪影。

一時間,小小的院落好像成了蟲洞通道,時空交錯。生者與亡者,被懷念的與即將紀念的,同桌而坐。

拜耳坐在已故的白銀第七衛隊長身邊,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見幾個六七歲大的小孩邁著小短腿跑過來,一人拎了一個竹籃,分發鮮花、酒水和糖。

「他倆什麼時候弄出來的娃!」拜耳嚇了一跳,伸手拎起一個小男孩的後頸,拎貓似的把人拉到近前,小男孩長得眉清目秀,掛著一臉別具一格的喪,徒勞地揮舞著短小的四肢反抗,拜耳端詳片刻,驚奇地說,「別說,這不正眼看人的臭德行,還真有幾分統帥神韻……小寶貝兒,你叫什麼呀?」

「小寶貝兒」張開嘴,發出冷冷的成年男子聲音:「我是承影,放手,你眼眶裡裝了一對玻璃球就出門了嗎,蠢貨?」

拜耳:「……」

托馬斯楊笑得直拍桌子。

除了最後投降的軒轅以外,十大名劍其餘重甲機身均已在戰場上損毀,後經打撈,工程部正在試圖修復機甲核,從第一星系拿來的大量可變形材料派上了用場。

其中,承影、龍淵、純鈞幾個機甲核已經基本完成了系統修復,並消除了伍爾夫對它們的改造,可以換個地方展覽了。

正好婚禮現場缺幾個小花童,可變形材料物盡其用。

曾經的十大名劍之首湛盧,這一天總算是揚眉吐氣——在場所有機甲核里,就數他最高。

這時,圖蘭突然帶頭吹起口哨,主角登場。

林靜恆的目光在場中光影交疊的故人中掃了一圈,敲了敲玻璃杯,成功壓下了所有噪音後,他撐著頭,往旁邊一坐,把講話的主場讓給了陸必行。

向來口若懸河的陸總長乍一開口,居然沒來得及說出一句整話,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我……呃……咳咳。」

「陸老師別緊張,」懷特起鬨,「你可以假裝我們都是星空頂上的燈。」

托馬斯楊:「那統帥可能是激光,最有殺傷力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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