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自由之劍 第172章

慘遭屏蔽的鄭司令不甘示弱, 夥同其他幾位老夥計以及唯恐天下不亂的陸總長, 在公共通訊頻道外開了個小平台。

雖然每個人都待在自己的指揮艦里,彼此之間比古代人說的「天涯海角」還要遙遠得多, 但被通訊信號聯在一起, 也頗有些圍爐夜話的意思——倒霉的玫瑰之心是那個爐。

林靜恆曾經一度和陸信舊部之間素不來往, 鬧得很僵,幾乎是個「不能提的名字」, 以前他每次在媒體上露面, 都會有一些人鬱郁地因他而屏蔽新聞推送,積怨深遠——關於他的話, 大家憋的太久了。

以至於現在, 這些中老年團體一開口, 就好似開閘放水,根本停不下來,什麼都往外抖。

「剛進烏蘭學院一個月,他一個人在學校作出了三場群架, 把人都打到醫務室里去了, 校醫院的蘭斯博士三天兩頭給將軍打電話告狀, 說這小子是個騙子,煽情就寫自己是『第一個被洪水淹沒的人』,狗屁,洪水就是他攪合起來的。」

「可惜烏蘭學院沒開『興風作浪系』,不然他一騎絕塵,妥妥的。」

「真有那麼一門課, 我看他有資格當教授。」

「他小時候有個恐龍睡衣,哈哈哈,我去將軍那述職的時候親眼見過。」

「拍下來了嗎?」

「沒有——那麼一點大,哪看得出來長大以後是個王八蛋?沒想起保存罪證,失策……哎,不過我這有幾張他在學校跟人打架時候被監控拍下來的。」

陸必行跟著他們撿樂子,兩隻手拿不過來,就跟過了節似的。

林靜恆避無可避,只好塞了一對耳機,耳不聽為凈,任由他們消遣。

老兵們湊在一起,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過足了嘴癮,聊得熱火朝天,消遣完林靜恆,還順路捎帶了陸信。

第五星系統帥爆料,說林靜恆是個沒大沒小的白眼狼,不熟的時候,就拒人千里之外地叫「陸信將軍」,熟了以後不客氣了,乾脆直呼大名,大齡丁克陸將軍做夢都想過一回當爹的癮,每天讓湛盧在家裡吱哇亂叫地放兒歌——《我的好爸爸》、《父愛如山》之類,試圖給小林靜恆洗腦,叫他一聲「爸爸」。

誰知,林靜恆從小就在頑固不化方面天賦異稟,硬是不受洗,倒是陸信自己被那些智障的旋律糾纏不休,沒事就順口哼出幾句,沃托那些審時度勢的大人物們參不透他是什麼意思,於是都覺得陸上將越發高深莫測。

納古斯一拍大腿:「我知道,怪不得他那段時間滿口兒歌!咱將軍那個人啊,酒量不行,酒品更不行。我們做太空軍的老在遠星系巡邏,上面說不主張過度依賴伊甸園,將軍以身作則,能屏蔽就屏蔽,醉酒都靠自己代謝,他是『兩杯眼直,三杯人傻,四杯就找不著北』的那種。那回在沃托應酬,酒會上喝多了,我送他回家,他在車上撒酒瘋,把湛盧捲成了一支話筒,唱了一路《爸爸和甜心》。」

眾人大笑。

陸必行偷偷去瞄已經長大的「甜心」先生,見他塞著耳機,正皺著眉監控星際航道圖,肩背挺直如刀削,正襟危坐,嘴唇抿成一條繃緊的線……只是仔細看,那條繃緊的唇線兩頭卻是微微往上翹的,像是用力按著一個微笑。

通訊頻道里的納古斯手舞足蹈:「……結果那天說好了出遠門的穆勒教授居然在家,我想壞了,穆勒教授沃托第一潔癖,對煙酒深惡痛絕,這回讓她逮住,將軍可能得就地痛飲三桶香水,再在書房睡半年。說時遲那時快,就看見咱們家將軍『噗通』一聲跪下了,順著大理石地板划出了一米來遠,一把抱住穆勒教授的腿,大喊了一句『爸爸,寶寶錯了』。」

林靜恆肩頭微動,很可疑地低下頭。

陸信將軍在自己粉身碎骨的地方威嚴掃地,在天要是有靈,可能得從時空交錯的蟲洞里跑出來喊冤。

眾人用一番埋汰祭奠了自己追隨過的人,津津有味地笑了一通。

突然,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將軍要是也能看看你就好了。」

小小的非法平台上,笑聲漸漸熄滅在冷寂的夜空里,中央軍的統帥們各自抱著自己的思量,蟲洞里傳來的歌聲鼓點堅定,音色似乎比發行的版本渾厚一些,像是混了萬千亡靈的和聲。

過了好一會,鄭迪嘆了口氣,透過立體的通訊屏幕,鄭司令有些渾濁的眼睛裡閃著一層溫潤的光,他打量著陸必行那張格外有親和力的臉,聲氣溫和下來,也跟著大家一起喊「必行」:「前些年啊,什麼都有伊甸園調控,想要多快樂的體驗都能實現,把人自己那點天然的激素變化映襯得很沒意思,沒人耐心一本正經地談情,各地結婚率越來越低,只有沃托高得離譜,因為這裡把婚姻視為一種結盟,但你父母不是,必行,你要是能在沃托長大,不知道該有多幸福。」

陸必行很放鬆地坐在休息區,撐著頭:「我知道,鄭叔叔。」

六十年,鄭迪也沒從林靜恆嘴裡聽見過一句「鄭叔叔」,他當場愣住,熨帖得眼淚都快下來了,語無倫次了好一會,連連應了幾聲。

納古斯就問:「你呢,必行,在第八星系有家嗎?」

「有啊,在啟明星,」陸必行十分大方地點頭,「現在身邊有個愛人,還有幾隻寵物。」

一石子激起了中老年軍團的千層浪。

「是哪裡人?第八星系本地人還是移民?」

「有工作嗎,具體做什麼的?」

「多大年紀了,比你大還是比你小?」

「對你好不好?有沒有照片?」

旁邊「什麼都沒聽見」的林統帥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準備溜。

「不是本地出生的,在第八星系自衛軍工作。」陸必行餘光掃著那人有些倉皇的背影,唯恐天下不亂地兩眼一彎,「照片就不用看了,正好他這回也隨軍在這邊,我介紹真人給你們認……」

他「認識」兩個字還沒說完,前方突然傳來霍普的警告:「林將軍,諸位,有人試圖緊急躍遷到玫瑰之心附近。」

逃亡路上的林靜恆和嘻嘻哈哈的眾人同時一頓。

林靜恆倏地抬頭:「什麼體量?」

「人不多,據估測,應該有兩到三架重甲,其餘都是中小型護衛艦。」霍普沉聲說,「我們用干擾技術阻止了對方的緊急躍遷進程,現在對方正在試圖和我方建立通訊。」

逃出沃托的時候,他們和林靜姝打了個照面,看得出對方財大氣粗,一水都是光華內蘊的重甲,中小型護衛艦一個也看不見,都在重甲的機甲收發站里停著備用。

「應該是一支隊伍被打得只剩幾架重甲,只能拿小機甲充數。」霍普說,「統帥,是否忽略這一通通話?」

林靜恆沉默了一會:「保持躍遷點干擾,有冒頭的,直接在躍遷點擊落……通訊給我接進來,看看對方有什麼話要說。」

遠程通訊信號不太穩定,林靜姝的影像有點不清晰,看得出她被伍爾夫逼得十分狼狽,身後的重甲機艙里亂七八糟的,應該是多次危機情況下被保護性氣體來回衝撞的。

醫療艙橫陳在她身邊,林靜姝的臉色白得像張紙。

不過普通人憔悴的後果就是邋遢,美人憔悴起來,卻是別有一番我見猶憐。

遙遙相對,林靜姝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來,她倉皇的低下頭,一轉身,朝身後招招手,叫來了一個晶元人代表自己說話。

「諸位統帥,晚上好,又見面了。」晶元人姿態放得很低,好聲好氣地說,「上一次見面大家不太愉快,但是這一回,我們是帶著結盟的誠意來的。」

「今天是什麼日子?先是反烏會投誠,隨即又是自由軍團上門來結盟,」陸必行說,「全世界人民大團結嗎?林小姐,我以為憑您的手腕和能力,應該不需要我們才對吧。」

「我們佔領了第一星系大部分的天然行星,」晶元人說,「可是天然行星對這個人工智慧版的伍爾夫來說,也就是幾顆導彈就能解決的小問題,人類能毫無心理負擔地刪除人工智慧,並不將其視為殘忍和謀殺,反過來也是一個道理。」

屏幕上的林靜姝避開林靜恆的視線,只對陸必行說:「陸總長,您可以諮詢一下自己的技術人員,作為人的伍爾夫元帥,與作為人工智慧的伍爾夫並不能混為一談,即使他們共享記憶。」

陸必行一點頭:「我就是技術人員出身。」

他頓了頓,又說:「有一種古老的說法,認為『記憶』決定了一個人是誰,有一定道理,但這種說法的前提是,他首先屬於人類這個物種,大腦和器官能維持正常的生理功能。這個理論不能擴展到其他意識體上——泊松在嗎?」

「在,」通訊頻道里傳來白銀三清冷的聲音,「總長,我們大致解析了霍普先生帶來的啟動器,認為這是一個『無許可權框架』的超級人工智慧。」

再強大的人工智慧,例如湛盧,都是構架在「許可權框架」下的,簡單說就是必須有主人,沒有主人,整個許可權框架下的人工智慧就廢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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