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狂瀾之巔 第60章

林靜恆倒是沒生氣, 他覺得很有趣。

他還記得小半年前, 這幾個小崽子們還都像愚昧無知的小動物一樣,滿腦子讓人哭笑不得的想法, 無法無天地在貧瘠的土地上隨便地長, 在可以預見的未來里, 或許會開一朵倉促慘白的花,又或是會在慘白里枯萎湮滅。

沒想到, 現在居然也學會了動起眼睛和腦子, 甚至人五人六地跑到他面前叫起板來。

單就這點教育成果來看,陸校長那野路子的流氓學校可比烏蘭學院強多了。

「所以呢?」林靜恆有點逗她的意思, 故意反問, 「你們老師難道沒告訴過你, 他們之所以能多活三個月,就是因為還有作為誘餌的一點價值?」

「可是……」薄荷還想說話,懷特偷偷拽了她一把,擠眉弄眼地沖她連連搖頭, 女孩咬著嘴唇踟躕片刻, 終於還是甩開他的手, 從幾個學生中走出來,她說,「誰也沒有權利定義另一個人的價值……別拉我,讓我說完!」

「別拉她,」林靜恆雙臂抱在胸前,「膽量還是要有的。」

「舊星曆基因革命之後, 聯盟全面禁止了非必要醫療手段的基因改造和人體改造項目,從那以後,人的基因成百上千年來沒有變化,在造物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這段話可能是從哪本書里摘錄出來的,不大口語,有些拗口,薄荷照本宣科得磕磕絆絆,「沒有人能決定別人的生死。」

林靜恆聽完一點頭:「對,公民的生命和自由神聖不可侵犯,政治非常正確,覺悟趕上湛盧了。」

湛盧的聲音在重三里四面八方地響起來:「謝謝您的讚揚。」

林靜恆垂下眼睫,似笑非笑地沖她一攤手:「不過小姑娘,雖然『神聖』不可侵犯,但導彈可以侵犯,量子炮可以侵犯,巴掌大的激光槍、紐扣大的生物晶元、幾毫克的劇毒生物鹼——都可以,是不是這個道理?」

薄荷:「……」

「應不應該,和會不會、能不能,是兩個概念。凡事要從『應該』的角度看,阿瑞斯馮早就該遭天譴了,還用得著我親自收拾么?」林靜恆朝湛盧招招手,牆上的冰櫃彈出來,幾瓶五顏六色的低酒精蘇打水一字排開,「喜歡喝什麼自己拿,玩去吧。」

學生們沒有任何辦法,打動不了林靜恆,他們連通風報訊都做不到——從這裡聯繫周六,只能使用遠程通訊,遠程通訊的核心處理器是湛盧,姑且不說他們拿不到許可權,就算有,周六他們可是正在和海盜捉迷藏,稍不留神就會泄露坐標,誰又敢冒險給自衛隊發信息?

周六的太陽穴針扎似的疼。

他們方才出師不利,本意是想埋伏在躍遷點外,等海盜們一躍遷,立刻來一波遠程導彈,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可是知道策略歸知道策略,實際操作歸實際操作。

躍遷點附近會有很強的能量波動,因此打過去的量子炮也好、導彈也好,都會產生一定的偏差,但具體偏多少、往哪偏,則要看躍遷點本身的屬性和過往機甲的噸位,是要靠經驗和手感來調整的……自衛隊打牌的經驗和手感或許還有點,打導彈就差太遠了。

周六剛嚎了一嗓子「準備」,太過緊張的自衛隊員們已經人出現了幻聽,手一哆嗦,四五枚導彈同時搶跑,迎賓禮花似的擦著躍遷點飛了,邊都不靠。

這回可壞了菜,打草驚了大蟒蛇,還暴露了自己的坐標。

這支海盜小隊雖然只是探測隊,但反應出乎意料的迅捷,立刻分散開,組織起兇猛的追擊。

海盜在域外摸爬滾打慣了,別說被人家追上或者挨一炮,就算雙方的精神網擦個邊,都能在一瞬間讓自衛隊全體掉線。

周六朝通訊頻道大吼一聲:「跑!」

林靜恆平時開著重三收拾他們,就好比秋風掃落葉——自衛隊是落葉。

自衛隊員們養成了習慣,每次聽見周六這聲「跑」,都是一通喪家野狗似的狂奔。

林靜恆沒事不會把他們拉出來殺著玩,海盜可就說不定了!

與此同時,海盜的探測小隊也很吃驚——因為按照常理,大家看起來勢均力敵,又都開著機甲,就算其中一方能源告罄,被迫撤退,一般也是一邊跑一邊輪流斷後攻擊,有時碰上點子硬的正規軍,還會仗著自己精神力高,硬碰上來掠奪精神網許可權。

星際海盜身經百戰,沒見過這樣屁滾尿流的撤退姿態,很長了一番見識。

此地重重疊疊的不明能量場好似迷宮,敵軍又是這麼……不同尋常。

海盜探測小隊一瞬間想多了,愣是沒敢第一時間追上去,讓自衛隊成功躍遷,逃出了他們的探測範圍。反追蹤系統非常精密,很快天衣無縫地蓋住了周六他們的蹤跡,雙方再次僵持起來。

反追蹤系統是有層次的,雙方剛開始是摸著瞎你來我往,隨即,海盜探測小隊高超的解碼技術露了端倪,不到一個小時,幾乎在不斷試探中破解了外圈的航道加密。

周六帶著他們用實際行動踐行了「以假亂真」的最高境界——就是本色出演。

一開始,海盜探測隊非常謹慎,可是真實水平在那擺著,讓人追得抱頭鼠竄了幾次後,海盜小隊發現了這支武裝的真實水平,他們追上來的時間越來越快,並且很快從謹慎防守轉成攻擊,在太空中化成了一張大嘴,想要咬住落單的幼獸。

自衛隊只能不斷龜縮,周六方才為了掩護一個差點自己掉線的隊友,被海盜的量子炮打了個正著,機甲防護罩破損了90%以上,眼下基本是裸奔狀態。他從補給箱里拎出了一瓶低溫保存的飲用水,喝了一口,剩下的全澆在了自己的頭上,遇冷的血管急劇收縮,他用力甩了甩頭:「這麼跑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得反擊。」

「怎麼反擊?」

「按林將軍說的,布置陷阱打伏,」周六想了想,「聽我說,按照正常的思維,他們不知掉反追蹤系統的許可權是加密的,現在追了我們這麼長時間,大概也煩了,一定很想從我們這奪走一架機甲,取得反追蹤系統的許可權,我的防護罩出了問題,我來當這個掉線的誘餌,你們……」

他話沒說完,通訊頻道里已經炸開了鍋:「那不行,真出事了怎麼辦?」

「你暈過去了誰指揮我們?」

「被人攻擊精神網,鬧不好會死的。」

周六連叫了三次「停」,沒打斷手下人滔滔不絕的辯論會,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有點明白林靜恆為什麼那麼蠻不講理了。

有道是「雞多不下蛋,人多瞎搗亂」,指揮官太講理,非得被意見活埋不可。

周六深吸一口氣,抬高了調門:「都他媽聽我說,沒完了嗎?」

通訊頻道里短暫地消停了。

「那是探測兵,專門干這個的,懂嗎?」周六冷冷地說,「時間長了,沒有破解不開的系統,現在能借著對方不熟悉地形躲躲藏藏,過一會呢,啊?難道要臨陣脫逃嗎?臨陣脫逃我沒意見,問題是往哪跑?離開基地,就憑我們這些人,根本活不過一個月,你們甘心嗎?甘心嗎!」

他想起那噩夢一樣的三個月,天不亮就起來訓練,一路磕磕絆絆領著自衛隊咬牙堅持,自以為已經拼盡全力,到頭來卻發現仍是不堪一擊,一時間,不由得悲從中來。

周六越說聲音越大,最後幾乎吼劈了嗓子。

人有時候好像就是這樣,一直「喵喵」地小聲說話,聲氣就一起軟下去了,倘若有什麼能讓他放開喉嚨——哪怕是跟人吵一架,也能重新點燃倦怠的精氣神。

「反追蹤系統是一個迷宮,」周六放緩了語氣,調出了反追蹤系統的線路圖,「看,現在距離對方最近的0014躍遷點附近有一個折射點,我們有反追蹤系統許可權,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到他們身後。我來當誘餌,對方一定會想方設法剝奪我的精神網,然後會翻閱反追蹤系統的信息,這時候他們會疏於防備,你們繞到他們身後,集中火力——只有一次機會,一定要集中火力!能打掉幾架是幾架,打完不要逗留,立刻走,我說明白了嗎?」

一個自衛隊員問:「你呢?你防護罩都破了。」

「只要在對方搶奪我精神網的時候找準時機主動退出來,就可以不用受傷……這個我成功過好幾次了,要不然每天被林將軍從精神網往下擼,非得神經衰弱不可。」周六說,「林將軍說,探測隊的人機匹配度一般在75%左右,我相信他說的,而我最高值也到過75%,到時候萬一你們又掉鏈子,我還有機會重新奪回精神網趁亂溜走,換別人行嗎——放假,你人機匹配度多少?」

放假灰頭土臉地回答:「現、現在啊?60%。」

「最高呢?」

放假髮出美聲一般的胸腔共鳴,哼唧道:「……61%。」

這些低水平選手大多有著穩定的「優點」,連超常發揮的可能性都沒有。

周六噴了口氣:「那你還扯雞巴淡,到底誰是老大!」

那時自衛隊剛剛組建,周六還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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