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狂瀾之巔 第59章

什麼叫做兵荒馬亂, 什麼叫雞飛狗跳——看看這時候的基地就知道了。

陸必行的「二十分鐘」明顯是高估了他們。

機甲站里一片「吱哇亂叫」, 快要把人造太陽提前驚醒了,燈火通明中, 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人, 穿成什麼鬼樣的都有, 各路圍觀群眾扯著嗓子亂問一通,聲勢之浩大, 活像雨後河坑裡的蛤蟆群, 謠言們像掠過水波的微風一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簡直是成群結隊。

有人尖叫, 有人大喊, 有人不知被觸碰了什麼傷心事,嚎啕大哭,有小孩躲在機甲站外,摟著冰冷的鐵門, 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撫養人匆匆而去。原本聚在一起慶祝新年的老人們嘴角還粘著奶油, 聽天由命地擠成一團, 望著基地絕望的夜空。

而偉大的基地武裝,他們沒有懸念地掉了鏈子。

匆忙間,黃金勇士的集合隊伍和鐵面騎撞在了一起,兩隊人馬都這個時候了,還要爭個你上我下,誰也不肯讓誰先過, 福柯的人罵黃鼠狼他們是「化糞池裡的雜質」,黃鼠狼的人罵福柯他們是「蒼蠅追著屁飛」,雙方你來我往、妙語連珠。

還有一些動作慢的老弱殘兵,被擁擠的人群堵住,找不到自己的組織,因為無法參加罵戰,急得到處亂竄。

一小撮人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趁亂先一步躥上站台,開著機甲離開了軌道。

十五架海盜機甲,就這樣把基地的跨年夜攪和成了一部恐怖片。

如果是在白銀要塞上,林上將能把他們集體槍斃了。

懷特正在聲嘶力竭地維持秩序,被人一把薅住了後脖頸子。身量沒長成的少年「嗷」一嗓子,四肢亂劃,腳不沾地地被人拎到了重三腳下,發現他的幾個同學已經都在這了。

「都上去,」林靜恆把懷特往地上一撒,抬手指了指重三的艙門,「你們老師呢?怎麼一轉眼就沒影了,聯繫他,讓他別亂跑,到我這來。」

薄荷趕緊聯繫陸必行的個人終端,卻被對方拒接了。

下一刻,廣場上的多媒體屏幕陡然亮了起來,陸必行的聲音貫穿了整個基地的喧嘩。

倉促間,大概不夠燉一鍋雞湯的時間,這次陸必行罕見地沒有廢話。

「如果我是你們,」陸必行打開了機甲站最大的探照燈,燈光直衝雲霄,照向天空中幾架正在往遠處飛的機甲,「我會趁他們還沒飛遠,把準備潛逃的人打下來。」

正在爭吵不休的福柯和黃鼠狼同時一抬頭,機甲站里鴉雀無聲了片刻——不管在哪,總會有一些特別深謀遠慮的「本事人」,有些人參加基地武裝是為了爭權奪勢,有些人是為了證明自己,有些人單純是想保護家人,還有些人,是打算在危機到來的時候,能近水樓台先得月地溜。

趁亂偷機甲逃跑的,鐵甲騎和黃金勇士各佔一半,誰也不用笑話誰。

黃鼠狼臉都綠了,也顧不上吵架了,跟福柯兩人各自怒氣沖沖地對視一眼,飛快地帶人各走一邊,各自上了機甲。

緊接著,地面機甲的精神網一個接一個地鋪開,直衝著剛離開軌道的幾架小機甲涌了過去,生生把跑的慢的人從精神網鏈接上撞了下來。

但跑得最快的卻已經脫離了小機甲的精神網範圍,福柯二話不說,直接上了軌道,加速開到最大,她帶著幾個人,狂風似的卷了出去,自己的機甲尚未完全脫離引力,她一枚導彈已經打了出去——果然不愧是基地資歷最老的自衛隊員,這一枚導彈打得十分有水平,跑太急的幾位忘了開防護罩,被炸成了一串煙花,頃刻間將基地晃得宛如白晝。

十個航行日外,外敵來襲,基地里這第一炮,卻是拿來清理門戶的。

地面的人群先是死寂一片,隨即不知是誰率先小聲說:「死……死了嗎?」

「死了」這兩個字漣漪似的在人群中擴散,陸必行再次開了口:「如果你們現在不知道聽誰的,就請先聽我的——還沒有登上機甲的跟我走,在站台上就位,前線情況看這裡。」

他說著,多媒體的屏幕上亮出了周六傳回來的圖景,從圖像上看,只有八九架機甲能看見輪廓,剩下的都是模模糊糊的剪影,但能看出人不多。

「我在這裡只說一次,截至目前,凱萊親王還沒有重兵壓境,這只是一支探測小分隊,總共十五架機甲,是我們遠程巡邏隊的一半。基地有反追蹤系統裹著,也沒那麼容易被定位。」

陸必行說完,走上機甲站。

此時,機甲站台相對安靜了不少,他的身影在機甲站暴躁的燈光下非常顯眼,影子被拖得極長,覆蓋在機甲站的機甲群上,幾乎有些駭人。

陸必行朝著機甲站外圍擺擺手:「無關人員散開,別擋路。」

以前他帶人修多媒體音響、修能源系統的時候,基地的眾人都習慣了聽他發號施令,此時反射似的退開了。

陸必行轉身走上一架機甲,聲音依舊從貫穿基地的多媒體里傳出來:「今天本來是我最後一次給周六送補給,因為他打算解散自衛隊。也就是說,現在海盜雖然只是一支探測小隊,但他們面前也只有一幫快要解散的巡邏人員。所以你們還在磨蹭什麼,等基地坐標暴露?還是等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他話音沒落,機甲直接上了加速軌道,仍在機甲站上迷失猶豫的人好像終於找到了頭羊,一個接一個地緊接著排隊上了機甲,眾多小機甲們魚貫而出。

林靜恆沖學生們打了個手勢,不緊不慢地領著他們上了重三,上了加速軌道:「湛盧,標記陸必行那架機甲,隨時看好他。」

「是,」湛盧說,「獨眼鷹先生應該也是這麼想的,他在距離您十六個標準機身的位置。」

方才被陸必行那麼一攪合,原本涇渭分明的兩支戰隊被迫走在了一起,分界線看起來模糊多了。

林靜恆把五官六感舒展在精神網裡,不遠不近地綴著這歪瓜裂棗的戰隊,無視了周圍的學生們,沉默地數著自己的心跳。

幾分鐘後,他的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平緩,最後,在一片嘈雜中,他方才一直劇烈波動的心緒勉強平緩下來,林靜恆在不動聲色中暗自鬆了口氣,心裡居然隱約慶幸這群海盜們到來的時機了。

林靜恆留燈等陸必行,實在是不得已,三個月之約到期,陸必行在這個基地越陷越深,林靜恆必須澆一盆涼水讓他清醒清醒。

不料陸先生很不走尋常路,進來不爭不辯,先不由分說地塞了他一嘴奶油,又跑題跑到了天際。

林靜恆當然知道他被打斷的那句話是要說什麼,卻恨不能假裝自己不知道。

幸虧前方有個正在四處放火的凱萊親王,不然今天還不知道怎麼收場。

這麼片刻的功夫,遠程通訊的信號已經穿過無數躍遷點,擴散到了域外。

林靜恆短暫地收拾了滿腔愁緒,掃了一眼,對湛盧說:「遠程怎麼樣?」

湛盧:「信號良好。」

「好,替我接通那個自衛隊的隊長。」

「取得周六隊長的通訊端許可權,正在請求通訊——」

周六連著頹廢了好幾天,感覺皮囊都被掏空了,此時,突如其來的敵襲打碎了他的醉生夢死,腎上腺素井噴似的衝進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周身的汗毛都快要飛出毛孔了,周六眼皮也不敢眨地注視著一動不動的海盜艦隊,抹去冷汗,感覺到一股尿意:「再……再確定一下,你們虛擬炮是不是關了,都給我仔細看看,武庫打開了沒有?」

放假哆哆嗦嗦地捏著他的小兔子骨灰:「老大,你都問第三遍了。」

「周六,我緊張。」

「我也緊……操,這誰他媽打岔?」一個通訊請求猝不及防地插隊進來,周六嚇了一哆嗦,下意識地接通後,他才想起不對勁——他們現在不在基地內網裡,按理說,此時只能和周圍的隊友溝通。

可是隊友們都在通訊頻道里,這又是誰?

周六激靈一下,來不及細想,立刻要切斷通訊。

這時,林將軍那張萬年結著冰霜的臉出現在了屏幕上:「我是林靜恆。」

周六看清他的一瞬間,情緒差點崩潰,還以為援軍到了:「林將軍,您可算來了,我……」

「我還在基地,」林靜恆不緊不慢地打斷他,「到你那裡,大約還需要三個小時。」

周六膝蓋一軟。

林靜恆:「所以這十五架海盜機甲是你的。」

「我……我……」周六腦子裡一片空白,語無倫次地說,「我們不可能,再說……他們也許還有援軍,我做不到,你知道我們的水平……」

林靜恆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但你可以賭一賭。」他涼涼地說,「萬一三個小時後我們還能找到你的全屍,說不定會給你舉行個太空葬禮。」

周六絕望地看著他,透過通訊屏幕,突然發現了林靜恆和往日不同——林靜恆平時的形象十分「放蕩不羈」,周六帶人晨練時,經常看見他早晨踩雙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