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顧飛說的唇模, 蔣丞還覺得挺意外的, 丁竹心和她的朋友似乎都是神經病,丁竹心設計要飯制服,配的圖片恍恍惚惚逼格很高,他看過顧飛給她後期過的圖片,各種高深莫測或者小清新的文案, 而她的朋友要找個男的塗口紅拍照片……

不過好像錢不少, 像他這種完全沒經驗的新手, 去拍幾天差不多能把已經給李保國和即將給李保國的錢補個一多半了。

蔣丞並不在意塗不塗口紅, 畢竟他連瘋狂原始人都穿過了,畢竟他是一個有顏值有身材於是不懼一切神經病打扮的帥哥, 他覺得自己去拍個口紅照也不會難看到哪兒去。

「我本來想把時間推到暑假,」顧飛說, 「但是他們比較急不能等, 我看他們定的時間在期末考前一周,會有影響嗎?」

「不會。」蔣丞說。

「你複習的時間呢?」顧飛問。

「碎片時間加晚睡一小時,」蔣丞看了他一眼,「學著點兒吧渣渣。」

「碎片時間我最多用來睡覺。」顧飛笑笑。

去王旭家吃完餡餅之後,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態里。

一般來說,蔣丞對於困擾自己又解決不了的事兒,有兩種處理方式,一種是不停地去想,不斷地反覆地想,想到最後,這個事已經失去了它的原始威力,再想起就會有一種麻木的感覺,比如那些似乎永遠也得不到的肯定,習慣了之後他也就不再有什麼感覺,另一種就是埋進心裡,再也不去觸及,刻意地迴避,會在某些時候真的忘卻,比如那些永遠沒有盡頭的冷靜的指責。

李保國的事,蔣丞用了後一種方式,這種過於慘烈的結束並不適合反覆去想,去重現,他把這些埋進了心裡,努力地再也不去觸及。

李輝那邊並不會通知他任何消息,幾天之後李輝和嫂子拿著一張三千塊錢的收條到學校來找他拿錢的時候甚至沒有告訴他李保國火葬的時間。

「等等我看看,」蔣丞站學校門口,拿著收條仔細看了看,對著一堆狗屎一樣的字辯認著,好在他長期面對自己的字比較有經驗,看完之後他從兜里拿出一盒印泥,這是他出來之前去老徐辦公室里借的,「按個手印,在你名字上按。」

「你有完沒完!」李輝火了,「按他媽什麼手印!就他媽三千塊你以為你拿的是三百萬啊!」

「嗯,就這三千塊你倆還一塊兒來拿呢,」蔣丞冷笑了一聲,「按不按,沒這手印錢不會給你,你哪天轉臉說這字兒是我仿的,我上哪兒說理去。」

李輝一瞪眼睛就想往前湊,身後傳來了王旭的一聲暴吼:「磨嘰什麼呢!完事兒了沒!用不用哥幾個出去幫忙啊!」

校門裡站著幾個人,顧飛,王旭,還有盧曉斌和郭旭,這幾個人里就顧飛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王旭知道個大概,盧曉斌和郭旭都是王旭叫來撐場面的,幾個人擺個橫臉往哪兒一杵,有種隨時能把校門推倒出來干仗的架式,門衛都有些緊張,李輝看著自然也沒了聲音。

「操。」李輝一把拿過印泥,用拇指沾了一下,按在了收條上。

「行了,」蔣丞看了看指紋,還挺清楚的,從兜里拿出了一個信封遞給李輝,「點點。」

李輝壓著火搓開信封看了一眼,也沒數,黑著臉轉身走了。

蔣丞看著他倆的背影,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轉身往學校里走的時候,顧飛沖他勾著嘴角笑了笑,他也勾了一下嘴角。

輕鬆過後卻又有些悵惘,李輝似乎對於李保國的死沒有任何感覺,甚至要錢時都底氣十足,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他實在理解不了。

李保國的事結束了之後,似乎一切都結束了,蔣丞把這件事埋進了心裡,連潘智都沒有告訴,如果潘智再也不提這個人,他估計也永遠不會主動說起這件事。

生生死死,想想也覺得挺神奇。

一個人就這樣消失了,從一種談資,變成了另一種談資,出了鋼廠這幾條街,就再也沒有人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過,也不會有人知道這個人是這樣離開。

他怎麼活過,他怎麼死去,都只存在於少得可憐的那些人遙遠的記憶里。

蔣丞突然覺得自己渺小得嚇人,他從哪裡來,怎麼生活過,怎樣掙扎過,如何努力過,最後要去哪裡,也一樣只是一個沒有人知道的故事。

只有自己知道,是往上,還是向下,都只有自己。

老母雞一樣的老徐又過了一周才找了他去談話,主題並不是李保國,而是還有一周就要到來的期末考試。

蔣丞看著老徐,突然覺得這位大叔的情商詭異地有了提高。

「複習得怎麼樣了?」老徐一邊問他,一邊遞給他一個牛皮紙文件袋,「這是我給你找的一些卷子,你有時間做做看?」

「嗯,」蔣丞接過文件袋,「還行吧,這周我有兩個下午要請假……提前跟您說一聲。」

「請假?」老徐看著他,「是什麼事情?」

「是……私事。」蔣丞說,我要去塗口紅掙錢呢徐總。

「能給我說說嗎?」老徐又問。

「不能。」蔣丞很乾脆地拒絕了。

「你這孩子,」老徐嘆了口氣,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又很親切地微笑著問,「你在錢方面有困難嗎?我可以幫你申請一下……」

「不,不用,我沒有困難,」蔣丞趕緊說,「不用麻煩老師學校和國家。」

「真是個好孩子,」老徐說,又想了想,「那我們在班級里弄一個捐款……」

「徐總!」蔣丞覺得老徐這情商連在心裡表揚一下都不行,這眼看著就一滑到底了,他相當誠懇地看著老徐就差流淚滿面了,「我真的不缺錢,我有錢,真的,千萬!千萬!不要在這個事兒上替我操心,我求你了。」

「好好好,」老徐點點頭,點完頭又馬上補了一句,「你要有什麼困難一定要跟我說。」

「我會說的。」蔣丞也用力點點頭。

老徐沒有再追問蔣丞請假的原因,不過請假的時候他倒是都批准了,只是……

蔣丞坐在計程車里,看了一眼旁邊的顧飛:「你是請了假還是曠課?」

「曠課,」顧飛低頭玩著弱智愛消除,「我請假老徐怎麼可能同意。」

「那他是不是知道咱倆一塊兒出去了?」蔣丞問。

「你怕他知道嗎?」顧飛說,「沒事兒,你明天不也是下午才請假么,我明天全天不去就行了。」

「操,」蔣丞皺了皺眉,「我不是怕他知道我跟你一塊兒出來,我是怕他知道了又找你打聽。」

「知道了,」顧飛笑了笑,腿輕輕往他腿上撞了撞,「我有一百種回答。」

蔣丞嘆了口氣:「那你明天上午別曠課。」

「嗯。」顧飛點點頭。

蔣丞沒再說話,餘光里看著顧飛的側臉,想說點兒什麼,又覺得沒什麼可說的,顧飛這種始終遊離在學校和同齡人之外的狀態,讓他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但又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不對。

他想要顧飛像所有的同學一樣,但明顯不可能,他希望身邊的人看到顧飛不僅僅是一個愛曠課的刺兒頭學渣,但顧飛似乎也並沒有興趣讓人看到自己的閃光點。

就這種兩頭都靠不上的感覺,讓他時不時就覺得很不安。

他把手伸到顧飛背後,捏了捏他的腰。

丁竹心這個要找男唇模的朋友是個胖胖的中年大姐,不過雖然胖,氣質倒是很不錯,戴個眼鏡還挺優雅的,一看就跟商場里搶金飾和出國跳廣場舞的那些不一樣。

「現在的小男孩兒,」胖姐姐打量了他一下,「真是一個比一個好看,我年輕的時候硬是一個都沒碰到,現在倒是老能看到了。」

「謝謝姐。」蔣丞說。

「辛苦你了,」胖姐姐說,「你們忙吧,我出去轉轉……顧飛,辛苦你了。」

「不辛苦。」顧飛一邊裝鏡頭一邊應了一聲。

「改天請你也幫拍一套怎麼樣?」胖姐姐問。

「不。」顧飛說。

「哎,這回答,我話都接不下去了,」胖姐姐笑了,「行了你們忙,我走了。」

胖姐姐走了之後,攝影棚里還有一個設計師和一個化妝師,看上去跟顧飛都挺熟的,化妝師小姑娘一會兒還兼顧飛的攝影助理。

「不是塗口紅么,」蔣丞靠在椅子上,感覺化妝師往他臉上糊了一層又一層的,「為什麼臉上也要糊這麼厚。」

「那也不能只拍一張嘴啊,」化妝師笑著說,「其實拍衣服的話也不用化這麼細,但是這都是特寫,你堅持一下吧。」

「哦。」蔣丞應了一聲,把腿伸長了,閉上了眼睛。

本來想著就是給臉刷個大白,然後嘴上抹點兒口紅就完事了,結果大白就刷了老半天,刷完大白又折騰眼皮,蔣丞本來這幾天為了期末考熬夜複習就挺困的,眼皮再被刷來刷去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你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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