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的設計有至少三層,介紹上說了全程大約四十分鐘,但這個四十分鐘應該不包括停在原地抱團尖叫的時間,反正蔣丞感覺他們一邊發出各種能嚇得死鬼的尖叫,一邊在忽暗忽更暗的一個個房間里轉了快二十分鐘,連一次樓梯都沒有走過。
「我們是不是應該找個地方上樓?」蔣丞問了一句。
「我在找呢,」潘智在最前頭回答,「這間屋子我們是不是進來過?」
「沒有。」顧飛說。
「那這個門我們應該也沒走過,」潘智指了指前面一個關著的門,「也許就是通……」
話還沒說話,一串小孩子的笑聲從他們身後飄過。
儘管蔣丞都聽出了這笑聲里的電流聲可以確定就是從某個藏在角落裡的喇叭發出來的,但還是一陣毛骨悚然。
「後面有鬼?」李松問了一句。
「快走吧快走吧……」許萌扯著黎雨晴的衣服,低著頭都不敢往四周看了。
正說著,又一串笑聲響起。
「啊——」一幫人同時喊了起來,擠著潘智就往那個門撲了過去。
「別怕別怕別……」潘智被推得站都站不穩了,趕緊過去把門拉開,緊接著就是一聲暴吼,「啊——」
門外站著一個不知道是路過還是等半天了的鬼,潘智被一幫人直接推進了這個鬼懷裡。
嚎叫聲中這個鬼都被撞得靠到了後邊兒的牆上,不得不使勁把潘智給推開。
「啊——」一幫人轉身又跑。
身後還有個門,一幫人慌不擇路,世界已經毀滅了一般地沖了過去,拉開門就往裡沖。
明亮而耀眼的陽光在他們的嚎叫聲中灑滿了人間。
他們幾個人站在陽光里還嚎了好幾聲才一臉茫然地停下了。
「我操?」潘智震驚地眯縫著眼睛,「怎麼出來了?」
「連樓都沒上就出來了?」蔣丞回頭看了看那個小門,「這他媽是個緊急出口吧?」
顧飛站在最後,抱著胳膊清了清嗓子。
「嗯?」蔣丞回頭看著他。
顧飛往右邊遞了個眼神,一幫人順著看過去,頓時就想回頭再擠回鬼屋裡去。
右邊大約30米的,就是入口排隊的地方,幾十個人排著隊一塊兒往他們這邊看著,臉上的表情都挺一言難盡的,還有幾個已經笑得不行了。
「我操這誰帶的路啊!」潘智悲痛欲絕地問。
「瘋瘋?」黎雨晴說。
「不是我,」胡楓馬上說,「我是跟在大李後頭出來的!」
「我?」李松一臉茫然地愣了好半天,還伸了個手比划了半天,「我好像是有一個……開門的動作?」
「蠢貨!」潘智撲過去對著他連捶了好幾下,在他的帶領之下,一幫人全上去一人給了李松幾下。
已經出來了,就沒法再回去了,他們只好綳著臉,一臉「我們真的是只是走錯了路」的表情在排隊的人目送之下離開了鬼屋。
「去那個古塔看看吧?」許萌提議,「人文景觀嘛,也挺有意思的。」
「嗯,」顧飛拿了手機出來看了看時間,「古塔上去下來以後……差不多可以去吃點兒東西,公園裡頭應該有一家味道不錯的,我得先問問在哪兒。」
「也是個路痴嗎,」黎雨晴笑著說,「吃東西的地兒都不記得在哪裡了啊?」
「不是,」顧飛一邊撥號一邊說,「我上次來這兒都是小學春遊了。」
「啊?」黎雨晴愣了愣,「我看還有個遊樂園呢,還有動物園,要換了我可能一學期得來玩好幾次呢。」
「說明你心智不健全。」潘智說。
「你才不健全!」黎雨晴瞪了他一眼。
顧飛走到一邊估計是又給劉帆他哥打了個電話問吃飯的地方。
蔣丞看著他站在逆光中的背影。
無論是看電影,還是去遊樂園公園,顧飛的娛樂活動,似乎都停留在很久以前,雖然自己也不愛去公園,但跟同學朋友一塊兒去的次數也不算少,學校取消了春秋遊之後他們還老自己出去。
顧飛的生活就在鋼廠,除了曠課出去玩過幾次,他似乎就一直在鋼廠那片。
蔣丞這幾個月以來的生活,也一樣,如果沒有顧飛,他的四周就像凝固了一樣,所有的人,就沿著腳下的那幾條街,困在這小小的一片空間里。
活得沉悶而無力。
這樣的生活一天兩天可以,一個月兩個月咬牙,一年兩年可能就會爆發,蔣丞走到旁邊的垃圾桶邊,點了根煙叼著,時間長了呢,也許就會習慣了,無奈也好,不甘也罷,最後就沉下去了。
古塔在公園裡的一個湖邊,湖水不怎麼乾淨,但塔很漂亮。
塔挺高,站在塔頂上能看到公園外面的街道,來來往往的車,不過也更能看清這個陽光下都帶著些灰撲撲落寞的城市。
「我記一下內容,」潘智一邊拿了手機拍著牆上的介紹一邊說,「字數還不少,回去一抄,周記就齊活了。」
「這個不錯。」李松也開始拍照。
「我跟你們說,」潘智看了一眼都拿出手機對著牆開始拍的幾個人,「別都跟我抄一樣的。」
「沒事兒,寫清是引用就行了,引用都一樣嘛。」胡楓說。
「想想也是悲涼,」潘智嘆了口氣,「幾百字的周記,大概就最後一行是咱們自己寫的,以上引用自古塔旅遊圖。」
幾個人頓時笑成一團。
「我好久沒寫周記了,」蔣丞靠在欄杆上伸了個懶腰,「老徐也沒這個要求。」
「要求了也沒人寫,」顧飛說,「要讓我一周寫一篇這玩意兒,我肯定寫不出來。」
「也不會,你肯定寫得出,」蔣丞笑笑,「你可以寫詩。」
顧飛笑了起來:「對哦。」
「哎我跟你說,」蔣丞轉身撐著欄杆,看了一眼潘智,又轉回頭小聲說,「潘孫子應該是……看出來了。」
「嗯,我看出來他看出來了,」顧飛也放低聲音,「會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蔣丞說,「我本來也沒想好該怎麼跟他說,他自己看出來了也好,省得我找詞兒了。」
「他以前就知道你的事兒是吧。」顧飛問。
「嗯,」蔣丞點點頭,「只有他知道……當然,現在你也知道。」
顧飛笑了:「我有你把柄哦。」
「我也有你把柄哦。」蔣丞斜了他一眼。
顧飛笑著沒說話。
「其實,」蔣丞沉默了一會兒,「這個其實對於你來說,算不上什麼把柄吧?」
「對你算嗎?」顧飛反問。
「我不知道,算吧,」蔣丞皺了皺眉,「我說不清,我不喜歡被人盯著,被人議論,我很討厭被人……指責。」
顧飛看著他,他停了一會兒:「你這樣是不可以的,你那樣是不對的,這裡你需要改正,那裡你需要提高,我討厭被人說你這樣是錯的,那樣是錯的,從小到大我聽得太多了,我就是真的……實在是……」
「我知道,」顧飛說,「我知道你的意思。」
「我本來不想說這個,」蔣丞輕輕嘆了口氣,趴到欄杆上,「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慫。」
「這個跟慫不慫沒什麼關係吧,」顧飛也趴到欄杆上,「不慫也不表示需要把這些事昭告天下,就像我不介意別人知道我內褲是什麼樣的,但也並不表示我會穿著內褲到處走。」
蔣丞偏過頭看著他,綳了一會兒之後笑了起來:「這什麼破比喻。」
「我已經用盡全力了。」顧飛說。
潘智從鬼屋之後一直沒有跟蔣丞討論過顧飛的事兒,一直到假期結束他們要回去了,晚上的車,下午吃完飯回到出租屋,潘智收拾完行李才說了一句:「你跟那個顧飛……」
「嗯?」蔣丞坐在沙發里靠著。
「什麼時候開始的啊?」潘智問。
「沒多久,」蔣丞說,「你有什麼建議嗎?」
「沒有,」潘智笑了笑,「這有什麼可建議的,天要下雨,爺爺要談戀愛,多正常的事兒,我還攔著么。」
蔣丞笑著沒說話。
「不過說實話啊,我挺吃驚的,」潘智說,「我壓根兒就沒想過你在這兒還能談上戀愛了。」
「為什麼?」蔣丞看著他。
「有什麼為什麼的,」潘智坐到他旁邊,「就覺得這種情況下你不會有這個心情唄。」
「嗯,」蔣丞倒在沙發扶手上枕著胳膊,「我自己也沒想過。」
「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潘智想了想,「之前我還挺擔心你的,後來看你也沒崩潰……總好過一個人悶著吧。」
蔣丞沒吭聲,瞪著天花板出了很久的神,然後看了看潘智:「潘潘。」
「換個稱呼。」潘智搓了搓胳膊。
「孫子。」蔣丞說。
「什麼事兒爺爺。」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