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是搬走的意思嗎?」江予奪捏了捏手裡的瓶子, 又仰頭把剩下的水都喝光了, 然後嘆了口氣,抹了抹嘴。

程恪看著他。

很多時候, 江予奪像是有兩種狀態, 他不知道應該怎麼界定, 但能感覺得出來。

比如眼下江予奪的平靜,跟昨天晚上那種平靜, 就是兩種狀態。

「我是想……」程恪想了想, 「要不我先回家呆一陣兒。」

「操,」江予奪笑了起來, 「你要不要先跟程懌說一下, 說完你看他能不能讓你順利回這個家?」

程恪嘆了口氣, 側過身把腿曲起來,扯過一角被子蓋在自己腿上。

「冷啊?不是開了暖氣么,怎麼關了。」江予奪把被子推過來一些。

「開了那麼久,就算開著窗空氣也不好了, 」程恪說, 「再說我還怕把油燒沒了呢。」

「你一夜沒睡嗎?」江予奪問。

「沒吧,可能睡了一會兒, 我也不知道,迷迷糊糊的。」程恪搓了搓臉。

「你臉色真難看。」江予奪說看著他。

「比你好點兒, 」程恪也看著他, 江予奪臉色蒼白,一看就知道這波頭暈很嚴重, 「沒睡著吧?」

「嗯,睡不著也不能動,」江予奪笑了笑,「我以為你睡著了呢。」

「怎麼……睡得著。」程恪說。

「一夜沒少琢磨吧?」江予奪問。

程恪沒說話,摸了根煙出來點上,把煙盒和打火機扔到他手邊。

江予奪點了根煙,叼著靠在車門上,看著窗外:「又下雪了。」

「瑞雪兆豐年。」程恪說。

「不能回家的話,」江予奪問,「你想去哪兒?」

「我跟……」程恪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許丁的名字,「朋友弄了個店,正好想趕著年前把硬裝先弄個大概,可以先住店裡,或者……」

「許丁嗎?」江予奪問,眼睛還是看著窗外。

「……嗯,」程恪看了看他,「我跟許丁認識很多年了,一直都有來往……」

江予奪沒有再說話。

「這會兒……」程恪也看了看窗外,「有早點賣嗎?」

「有,」江予奪轉過頭,「你餓了嗎?」

「好像有點兒,要一直睡著覺也沒什麼感覺,就是……」程恪話沒說完,江予奪已經掐了煙,掀開了被子,他趕緊拉住了江予奪的胳膊,「我跟你一塊兒……你要不餓,我就……自己去。」

「我去。」江予奪說。

「不用,你這剛不暈了,」程恪拉著他沒鬆手,「齁冷的。」

「我去。」江予奪說。

「我不餓,不想吃了。」程恪說。

「我餓。」江予奪看著他。

程恪一時之間無言以對,江予奪看了看他的手:「撒手。」

程恪只好鬆開了手。

江予奪下了車,把車門關上了,又往四周看了一圈,這才低頭往東門那邊走過去。

其實對於他來說,外面現在這樣的溫度,不算多冷,但這一夜他躺那兒連外套都沒脫,程恪還給他堆了一床被子,身體適應了溫度之後這麼猛地一掀被子就到了雪地里,還真有點兒冷。

他把外套拉鏈拉到了頭,快步往前走。

四周很安靜,這個時間晚睡的人剛睡了,早起的人還沒起,對於他來說,是個非常安全的時間。

早點鋪也就剛開門,可能還得等一會兒才能買到吃的。

其實再晚半小時出來就正好合適了。

但江予奪還是堅持現在,倒不是跟程恪爭,也不是怕他有危險,只是想出來而已。

他不想太尷尬。

也不想程恪太尷尬。

程恪是個好人,雖然程恪對他的話並不相信,至少不全信,但程恪的確是個好人。

你是不是有病。

這句話有人對他說過,也許不止一個,但他記不清了,那些消失了的人,他都已經記不清。

一切都並不陌生。

但又很不一樣。

程恪是唯一一個始終沒有把這句話對他說出口的人,甚至願意順著他的思路小心地說話。

是唯一一個在認為自己會被他傷害的時候沒有馬上消失的人。

也許是善良,也許是教養,也許是那句「有想法」。

程恪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有些害怕。

他怕如果有一天程恪消失了,他會一直記得。

早點鋪果然剛開門,江予奪到的時候,包子鋪的老闆正在把捲簾門往上推。

「這麼早,」看到他走過來,老闆看了看牆上的鐘,「還得等一會兒才有,包子剛蒸上。」

「沒事兒。」江予奪說,往店裡走的時候,他感覺自己臉上有點兒癢,伸手摸了一下。

在眼角摸到了一條細細的正在融化的小冰條。

角落的桌上堆著一些雜物,日用品和沒處理的菜,江予奪走過去,拿起了桌上的一面小鏡子,對著自己照了照。

翠綠色的圓圈中間,是他蒼白的臉,估計是太冷了,臉上的那道疤都被凍得跟旁邊的皮膚沒有色差了。

眼圈沒有紅。

他揉了揉眼睛,在凳子上坐下了,點了根煙叼著,看著外面。

外面是灰白色的,路燈穿過雪霧,勉強照出一塊空間,像個黃底白花的喇叭筒。

對面街的街燈桿下面,站著一個人。

第一眼的時候,還沒有人,第二眼時,江予奪就看到了。

「是要趕火車嗎?」老闆把桌上放著的椅子一張張拿下來,「這個點兒,怕是車都打不著啊,街上鬼都沒有一個。」

「沒,睡不著起早了,」江予奪移開了目光,「就餓了。」

再看過去的時候,燈桿下面已經沒有人了,他低下頭,閉了閉眼睛。

「這麼年輕就失眠,」老闆笑著說,「我一個老頭兒了,天天都是倒頭就著,你還是不夠累。」

「大概吧。」江予奪說。

包子蒸好之後,江予奪買了二十個,挺大個兒的,再加上熱豆漿,估計吃不完。

他把包子和豆漿都塞進外套里抱著,快步走回了小區。

遠遠能看到車的時候,他又低頭摸了一下眼睛四周,沒摸到什麼東西。

離得還有二三十米,車門就打開了,程恪從車裡跳了下來。

「幹嘛,」他走過去,「列隊歡迎啊?」

「歡迎大雪天兒步行買包子還不戴帽子的英雄歸來。」程恪說。

「沒多遠,就過個街幾步路,」江予奪拍了拍身上的雪,上了車,關好車門,把衣服里的袋子拿出來放在了座椅上,「開門的店只有包子鋪。」

「嗯,」程恪也上了車,伸手拿了個包子咬了一口,「我挺長時間沒吃包子了……這包子還挺大。」

「是啊。」江予奪也拿了一個。

程恪手裡拿著咬了一口的包子,看了他一眼,又轉開了頭。

「看我幹嘛,」江予奪說,「想說這個比我大么?」

「閉嘴吧,」程恪說,「你怎麼就盯著吃的毀。」

江予奪笑笑,低頭咬了一大口包子:「你們少爺就是嬌氣。」

程恪嘆了口氣沒說話。

吃完包子喝完豆漿,在車上又愣了一會兒,程恪偷偷看了一眼時間,五點半了。

車裡一直沒再打開暖氣,這會兒有點兒冷了,他猶豫了一下:「上樓吧,屋裡暖和。」

「嗯。」江予奪應了一聲。

程恪抱著一團被子走進樓里的時候,保安正好在門口站著。

「這是幹嘛啊,昨天晚上就看你抱著被子出去,挺急的樣子,半夜巡邏的時候看你還在那邊兒車裡呢,」保安說,「看你在裡頭抽煙,應該沒事兒,就沒過去。」

「……露營,」程恪說,「你們還巡邏啊?」

保安笑了起來:「那肯定啊,晚上都得轉兩圈,保衛業主安全。」

「哦。」程恪笑了笑。

電梯門打開了,江予奪扯著被子把他拽了進去:「我剛說疊一下再拿,就沒這麼大一團了。」

「車上那麼點兒地方怎麼疊。」程恪說。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會疊被子,」江予奪說,「就會抖一抖鋪平?」

「沒疊過,」程恪如實回答,「但還是會疊的,往柜子里放總得疊起來,就是疊的時候得有場地。」

江予奪靠在旁邊笑了起來。

回屋之後,暖乎乎的空氣讓程恪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坐在沙發里不想動了。

江予奪把喵的廁所收拾了,又喂好了食,出來的時候在客廳站了一會兒:「我把車給陳慶開回去。」

「哦,你去嗎?」程恪把車鑰匙拿了出來。

「我去了他能拉著我聊會兒,你去了他跟你聊什麼。」江予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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