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婚姻這條河

婚姻大致有兩種,一種是婚前的戀愛並不轟轟烈烈,結婚後,日子也依舊平靜。還有一種就是,婚前的戀愛搞得轟轟烈烈,可婚後卻大相徑庭,於是生活出現了強烈的反差,這種結果只能是對現實婚姻的抱怨和不滿。

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尤其是結婚以後的日子。李亞玲和張頌的婚姻,平靜得如一杯水,在婚前和婚後,李亞玲應該說是主動者,她主動追求張頌,婚後又是她努力試圖改變這種平靜如水的日子。婚姻大致有兩種,一種是婚前的戀愛並不轟轟烈烈,結婚後,日子也依舊平靜。還有一種就是,婚前的戀愛搞得轟轟烈烈,可婚後卻大相徑庭,於是生活出現了強烈的反差,這種結果只能是對現實婚姻的抱怨和不滿。

李亞玲和張頌就屬於後者,李亞玲在婚後還想試圖改變什麼,也就是說她想找到戀愛時的那種美好感覺,可現實畢竟是現實,她在現實面前只能碰得頭破血流。

在李亞玲的心目中,張頌和幾年前的張頌已經是兩個人了。在他們上學時,張頌可以說是她們女生心目中的偶像,年輕、文弱,書生意氣,這樣的形象非常符合那時女孩子心目中的審美標準。那時,知識分子在她們心目中是何等神聖呀。現在並不是知識分子沒用了,而是有了些許的變化。

張頌也是工農兵大學畢業生,隨著正規大學畢業生一年年地多起來,工農兵大學生這樣的身份,便變得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了。張頌在大學裡工作這麼多年了,一直沒有評上高級職稱,他只能是個講師了。比他晚當老師的那些通過高考留校的學生,有的已經是副教授了。教授和講師之間的差距是明顯的,比如說分房子、漲工資,都差著一大截呢。在這之前,許多和張頌同住在筒子樓的那些人,紛紛分到了公寓房,歡天喜地搬出去住了。惟有張頌還住在筒子樓里,還是那一間小房。他的身份自然也一成不變,依舊是講師。

現在的學生已經不是以前的學生了,他們見多識廣,對任課老師很挑剔。對一些教授副教授的課很重視,他們可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聽教授的課,也不願意花六分的力氣去聽一個小講師的課。

張頌以前教的是《中醫學理論》,在中醫學院,這是一門必修課,顯得很重要。後來,張頌老師的課,就被調換了,他以前的課讓一位副教授去講了。現在張頌只能講學生聽的選修課了。顧名思義已經不那麼必要了,是自願的,想選就選,不想選,當然就不選了。在張頌現在的課堂上會經常出現這樣的局面,空空蕩蕩的課堂里,經常只來了十幾個學生,而且,這十幾個學生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每天下課時,能剩下六七個學生就已經很不錯了。 他為眼下的處境感到一絲悲涼。他現在講的課程是《中醫與傳統文化》,這不是考試課程。這些學生,中醫還沒入門,又何談文化呢。很少有人來上張頌的課就顯得很正常了。他又想到了幾年前,自己給學生們上課的情景,教室里滿滿地坐著學生,男生們的目光滿是嫉妒,女生們呢則是羨慕,還有幾雙眼睛是那麼的一往情深。那時,他在眾多人的目光中,顯得才華橫溢,把《中醫學理論》講得委婉動聽,然而現在呢,他有了一種理屈詞窮的感受。他在講台上,面對著課堂中的十幾個人,甚至六七個人,一時竟不知講些什麼。

張頌的情緒不能不低落,這也直接影響到了他婚姻的質量,一個人在單位里的心情很不好,他不可能回到家裡馬上就變成一個歡天喜地的人,這樣很難,一般人做不到,除非他的家裡是一座宮殿,有若干美女小心侍候。對張頌來說,這是不可能的。張頌一回到家裡,便歪在床上看電視,電視里播放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事,他得找一件事打發時間。

李亞玲把飯菜做好,都端到了他的面前,他也沒有吃飯的興緻,即便吃,也是草草應付,然後把碗一推,又歪側在床上。張頌變得很迷惘,像以前深更半夜還在那裡備課的場景,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李亞玲對張頌眼前這種要死不活的狀態,已經司空見慣了。她不奢求什麼了,況且她已經沒有關心張頌的心情了。她在單位的日子也不好過,前些日子,有個醫生給病人開方子,下錯了一味葯,弄得病人吃了葯後上吐下瀉的,人家找到了醫院,不依不饒的。那位男醫生正巧也是工農兵大學生。在這之前,上面已經有文件,文件中說,要對工農兵大學生的資格進行重新論證,也就是說,在特殊年代裡,這個特殊受益的群體,他們的公共形象和資格問題已經受到了全面的質疑。重視知識是沒錯的,要是重視了假的知識,那可是法理不容的。

在全國形勢的影響下,他們醫院的這幾個工農兵大學生出身的醫生,也受到了非議和排斥。正巧,又有一名工農兵出身的醫生出現了下錯葯這麼個事件。醫院上上下下很重視,經過院領導研究決定,他們這幾個工農兵學生出身的醫生,暫時從一線退回到了二線,也就是說,他們沒有了給病人開處方的權力了。忙的時候也可以接診,但下處方前一定要徵求別的醫生的建議,下後的處方,也要得到別的醫生的認同簽字,才可以交給病人。這樣一來,李亞玲他們又回到了助理醫生的位置上去了。

這些還不算,每天下班後,院里都要組織他們這幾個人學習,當然學習專業知識,請老醫生或者後來經過高考上過大學的醫生們講課,學習一陣兒以後,他們要經過考試,考試合格了,才考慮重新上崗,關於職稱問題,當然也是靠後站了。

李亞玲的遭遇和張頌的處境可以說是同病相憐,可兩個同病相憐的人都沒有相互慰藉的心情,用低落的心情對付糟糕的困境。他們有時一連幾天都沒有說話的慾望,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各自發獃。這時的李亞玲多麼希望張頌能伸出男人的臂膀把她抱在懷裡,說一些安慰的話,哪怕解決不了實際問題,她也會感到寬慰。可是,張頌卻沒能及時伸出自己的臂膀,他抱緊雙肩,沖著電視里的廣告愣神。

李亞玲這時對婚姻就生出了許多不滿,他們在筒子樓里已經算是老住戶了,許多人評上職稱後,都分到了正式住房,惟有他們還守在這間十幾平米的小房子里。他們和那些剛留校的大學生在一起,那是一群年輕而又陌生的面孔,每日朝氣蓬勃地出現在筒子樓里,大呼小叫,精力旺盛。李亞玲看著這一切,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情緒低落的李亞玲不能不對自己的婚姻有些想法了,在這時,她甚至想到了劉雙林、章衛平,以前和自己有過關聯的兩個男人。她從父親的來信中得知劉雙林在部隊找了一位高幹子女做妻子。章衛平的婚禮她沒有參加,她無法面對章衛平的婚禮,因為她和張頌的婚姻一開始她就是失望的。不過當時,她並沒有絕望,她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那時,她對婚姻和未來是有著許多美好和浪漫的想法的。隨著她被醫生宣判為再也不能生育了,她的心就涼了一半,後來,她又有了眼下不尷不尬的處境,她的所有激情和夢想也就煙消雲散了。

昔日里,那個文弱又書生意氣的才子張頌,在她的心裡已經蕩然無存了。那時的張頌簡直就是她們這批女生追求的偶像,張頌是幸福和理想的化身。當她得知張頌目前的處境時,只能又多了一層悲哀。她自己也沒有了給病人的處方權,她還得需要回爐學習,才能繼續工作,張頌被貶到去講選修課,也是情理之中了。但她也為張頌感到不公,她知道張頌講《中醫學理論》是夠格的,他是中醫世家,對中醫有著一種無師自通的天分,當年就是張頌講《中醫學理論》的才華橫溢,才震驚了所有學生。

那天晚飯,她對他說:學校這麼安排,對你不公平。

他望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她又說:全校這麼多老師,就你講《中醫學理論》最合適。

他吃飯的動作停住了,這麼長時間以來,他第一次聽到有人替他說句公道話。他望著她,有些走神,眼睛有些潮濕了。很快,他潮濕的眼睛又變得空洞起來,低低地說了句:說那些幹什麼,讓講什麼就講什麼。

她對他的樣子失望了,怒其不爭。這麼多年來,她自己已經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個弱者,她想通過自己的婚姻,來改變自己。第一步達到了,她從一個農村人變成了一個城裡人,然而她並不滿足僅僅是個城裡人,她要和城裡人比,她發現自己和城裡人比時,自己就顯得一無是處了。她現在又和那些同學有了聯繫,她們有的留在了省城,有的回到了家鄉,不管留在省城的還是回到家鄉的,似乎日子過得比她都好。

她們自然早就結婚了,有的嫁給了處長,有的嫁給了生意人,當然,在她們選擇配偶時,她們的配偶還不是處長,也不是生意人,是時間讓她們的配偶都發生了變化。她們把婚姻這個寶押中了,然而自己呢,除了留在了城市之外,其他的幾乎一無是處。

張頌這個教書匠,(她在心裡只能這麼稱呼他了),未來的前途似乎只能教書了,就是書教得再好,當上了教授又有什麼用呢?他又怎麼能和處長或者那些生意人去比呢?她住在筒子樓里,每天進進出出的,不管是遇到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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