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孫問渠是方馳的。

是方馳的。

方馳在車上倒是沒抱著鞋盒睡覺, 但鞋盒他還是沒往行李架上擱, 放在了小桌子上。

要不是怕別人覺得他在車上捧個盤子有點兒傻,他還挺想再把盤子拿出來看看的。

孫問渠是方馳的。

嘿嘿。

車快到站的時候程漠打了個電話過來:「到了沒?」

「沒, 」方馳愣了愣, 「幹嘛?」

「我在出站口了, 」程漠說,「我接站啊。」

「接站?」方馳覺得非常迷茫, 「你接我的站?我是方馳不是肖一鳴。」

「……我知道你是方馳, 」程漠嘖了一聲,「行了你出來看著點兒我。」

程漠把電話掛了之後看著手機愣了半天, 有點兒想笑, 這是為了追肖一鳴所以從他朋友開始么?

車到站之後方馳邊往外走邊給孫問渠打了個電話。

孫問渠正跟馬亮兩口子一塊兒吃飯, 他隨便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出站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程漠,這人為了讓自己顯眼,站在了旁邊的水泥檯子上。

「這兒。」方馳揚了揚手。

程漠跳下檯子跑了過來, 伸手就準備拿他手上的鞋盒:「買了雙……布鞋啊?」

「不是, 」方馳抓著鞋盒沒撒手,「不用幫我拿。」

「什麼寶貝啊還要抱著。」程漠說。

「做了個盤子。」方馳說。

「盤子?你倆一塊兒做的?」程漠馬上明白過來了。

「嗯。」方馳點點頭。

「有個特長真不錯, 還能一塊兒做點兒紀念品玩玩人鬼情未了,」程漠想了想, 「我要真能跟肖一鳴在一塊兒, 我倆大概只能上街賣糖炒栗子,吃一半賣一半……」

方馳樂了:「他喜歡打籃球, 以前我倆總去打球。」

「是么?」程漠看著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會打羽毛球。」

「那你倆還是去賣栗子吧。」方馳說。

方馳本來以為程漠會開何東保的那輛川崎來接他,沒想到程漠開的是輛小電瓶。

「你真行。」方馳有點兒無語,就他倆這體格加一個行李箱,他都擔心車開一半就沒電了。

「放心,這車我改裝過,能參加印度閱兵,」程漠上了車,「上來。」

方馳把行李箱在後面捆好了,擠著上了車,把鞋盒塞在了倆人之間夾著。

「這盒子拿手上不行么?」程漠扭了扭。

「不行,」方馳說,「萬一掉了呢?」

「就你那玩攀岩的手能掉了?」程漠嘆了口氣,「算了夾著就夾著吧。」

程漠沒有把他送回宿舍,而且拉著他去了小吃街吃燒烤。

「現在這季節吃燒烤最舒服,」程漠開了兩瓶啤酒,「不冷不熱。」

「你這幾天跟肖一鳴什麼進度了?」方馳問了一句。

「能什麼進度,就是聊幾句,反正也沒有不理我,我真覺得我應該去學炒栗子,」程漠喝了口啤酒,「他那天要去遊樂場上班嘛,我說我送他去,他說不用,我說那我送包我們這邊栗子王的炒栗子過去,他又同意了。」

方馳拿著啤酒笑了好半天:「他真特別喜歡吃栗子,我倆之前每天放學都要吃一包,你去學吧。」

「……好。」程漠點點頭。

方馳低頭吃了幾串肉之後,猶豫了一下,看著程漠:「你的事兒,家裡知道嗎?」

「知道。」程漠說。

「什麼……態度?」方馳問。

「我媽很開明,說只要不是孤老終生就行,我感覺她得是新中國第一批腐女,」程漠說,「我爸鬱悶了一陣兒,鬱悶的時候就抽我一頓,現在也沒什麼了。」

「哦。」方馳應了一聲。

「肖一鳴是不是家裡不接受?」程漠問,「這麼多天假也沒回趟家。」

「嗯,他高考前就沒回家了,」方馳想想又補了一句,「你別問他,我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說這事兒。」

「不問,」程漠拿了個雞翅,「那你呢?」

「我還……沒說,」方馳皺皺眉,「我感覺難。」

「多數都難,」程漠說,「你打算說嗎?」

「要說,」方馳拿著竹籤愣了一會兒,「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先試探,然後再考慮怎麼說,」程漠說,「先得知道態度才能考慮怎麼說比較緩和。」

「怎麼說都緩和不了吧?」方馳擰著眉。

「我是同性戀我喜歡男人,」程漠說,「你看這倆男的是一對兒,過得也挺幸福的是吧,然後說我大概也是……這兩種表達還是有區別的。」

「嗯。」方馳點點頭。

「你想先跟誰說啊?」程漠問,「你爸還是你媽?」

「我爺爺。」方馳說。

「……老人家啊?」程漠有些意外。

「嗯,他比較開明一些,而且……」方馳聲音低了下去,「他非常疼我。」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方馳突然覺得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抽著疼。

程漠沒說話,拿著啤酒瓶子往他瓶子上磕了一下,仰頭喝掉了半瓶。

方馳拿起瓶子也跟著一通灌,然後放下瓶子抹了抹嘴。

「要我說,」程漠過了挺長時間才又開口,「這事兒也不用太急,是你哥那邊要你說還是怎麼?」

「沒,他家沒壓力了,他也沒讓我說,但是必須得儘快說。」方馳說。

「那……如果你說的時候有需要的話,」程漠想了想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按了幾下遞到了他面前,「可以給我或者我媽……打個電話,讓我媽幫著說說,這是她號碼。」

方馳有些吃驚地轉臉看著他。

「真的,」程漠晃晃手機,「我媽挺熱心的一個人,你備著點兒,萬一需要呢。」

「……謝了。」方馳拿出手機記下了程漠媽媽的號碼,程漠手機上他媽媽的名字寫的是「親姐」。

吃完燒烤又喝了點兒粥,方馳跟程漠一塊兒回了宿舍。

宿舍里的幾個人都已經回來了,方馳跟他們聊了一會兒,洗了個澡就躺回了自己床上,把盤子拿出來放在枕頭邊兒上,枕著胳膊盯著床頂發愣。

大概一直到了今天,方馳才明白了為什麼有些人會那麼期待一個「同類」。

他們能夠感同身受,知道你怕什麼,想要什麼,知道讓你最痛的的那個點在哪裡。

方馳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就需要面對這個問題,他一直想著,先慢慢給家裡人提幾句,讓他們對這些有個大概的認知,然後等畢業了,穩定了,他再全都說出來。

可李博文這個腦子裡長滿水葫蘆的突然來這麼一手,雖然都還不確定,不確定他會不會真的來弄農家樂,也不確定他來農家樂之後會不會找機會跟爺爺奶奶說,但他不得不防著。

他只能在李博文有動作的時候跟家裡攤牌,否則他和孫問渠都會非常被動,而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的爺爺奶奶會怎樣他都不敢想。

這事兒他本來琢磨著要不要跟孫問渠說說,琢磨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不說。

李博文最後如果真的說了什麼,那也不單單是為了針對孫問渠,自己那天把李博文踹坑裡去的事兒,也可能是李博文這麼做的動力。

這事兒是他乾的,後果他就得自己擔著,不能再讓孫問渠為他操心。

只是……再怎麼想,再怎麼計畫,跟真正做起來相比,都很蒼白無力。

晚上睡覺之前,孫問渠給他打了個電話,他直接掛掉了,發了個視頻請求過去。

看到孫問渠的臉出現在手機屏幕上的時候,他忍不住心裡一蹦,嘴角的笑容如同脫韁野狗一般散開了。

「睡了?」孫問渠問。

「沒,躺床上,」方馳小聲說,「哎,本來不想你的,一看到就又想了。」

「那我關視頻唄。」孫問渠笑了。

「別啊,」方馳伸手在屏幕上輕輕點了一下,「碰不著摸不著的,再不讓看,我不得嘎嘣一下過去了啊。」

「看看看,讓你看個夠。」孫問渠笑著說。

方馳嘿嘿嘿地樂了。

「明天開始上課了吧?」孫問渠問。

「嗯,」方馳點點頭,「我感覺我會上課睡覺。」

「我就不教育你了,」孫問渠嘖了一聲,「自己想想吧。」

方馳笑了:「知道了,我天天跟個學霸膩膩乎乎的,怎麼也得讓自己匹配些啊。」

「早點兒睡吧,這麼長時間沒摸過書聽過課了,這幾天沒準兒真撐不住呢,」孫問渠說,想想又突然笑了,眯縫了一下眼睛,拉了拉自己衣領,「你要擼蘑菇么?」

「我靠,」方馳下意識地捂了捂屏幕,又扭頭往身後看了一眼,「你能不能行了啊!我這兒一屋子人都沒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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