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的烤肉店味道一般, 不過強在便宜實惠, 一頓頂兩頓。
吃完飯胡媛媛回了酒店,孫問渠跟馬亮找了個小咖啡館聊到九點, 咖啡館關門了他倆才又慢慢晃回了酒店。
孫問渠洗了個澡, 躺到床上發愣。
馬亮這次來找他, 不僅僅是來鄉下玩,也不僅僅是要跟他說那套壺, 雖然是玩笑口氣, 但孫問渠知道馬亮是還想讓他過去幫忙,或者談好了還想合夥。
做陶這事兒, 嚴格說起來, 馬亮的風格更有老爸的親傳的范兒, 合規矩,講傳統,要有根兒。
而孫問渠讓老爸不滿意的除去他在老爸眼裡莫名其妙的執著和叛逆之外,就是有天份卻沒有按著老爸的風格來。
老爸強逼著他的那些琴棋書畫, 並沒能完美地體現在陶上。
想法太多, 忘了根本。
這是老爸常說的。
孫問渠沒有辯駁,卻也沒有服從。
根本是什麼, 他跟老爸有著完全不同的理解。
在他這裡,根本這東西說得矯情些就是隨心, 我喜歡, 我做,我覺得它這樣美, 它就這樣。
這本來不關對錯,但在老爸那裡就是怎麼也說不通的事。
老爸也不太關心他的想法,就算他想說,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契機。
馬亮理解他,也欣賞他的東西,被逐出師門單幹之後馬亮說過,我們一起,你怎麼想的,就怎麼做,我們可以面對完全不同的人。
但那時孫問渠沒有方向,做陶對於他來說就是惡夢,碰都不想碰。
於是馬亮很多年都沒有再提過,最近也許是因為這套壺,讓馬亮有再次有了這樣的想法。
孫問渠沒有像以前那樣明確拒絕。
只是也沒有輕易答應,雖然他對陶的想法沒變,但要真這麼做下去,他曾經痴迷又避之不及的東西一旦要成為他的方向,就不是一個想法這麼簡單了。
這一夜孫問渠睡得不太踏實,不如在方馳家那個房間里睡得安心,村裡安靜的時候能聽見雪花落地的聲音,寧神靜心。
縣城就沒那種感覺了,比城裡更嘈雜紛亂,一大早貨車從街道跟打仗似地開過,震得床都哆嗦。
孫問渠愣是給震得五分鐘之內就清醒得跟沒睡過一樣了。
拿過手機看時間的時候,發現昨天半夜兩點多的時候方馳給他發了兩條語音過來。
大半夜的沒睡?
孫問渠皺皺眉,點開了聽了。
第一條沒有人說話,仔細聽能聽到細細的呼嚕呼嚕的聲音。
「什麼玩意兒?」孫問渠又聽了聽第二條。
這回有人說話了,是方馳帶著鼻音有些迷迷糊糊的聲音:「聽到了沒,黃總總的呼嚕,它打呼嚕了。」
孫問渠聽樂了,放下手機下了床。
這小孩兒,心思真夠重的。
馬亮兩口子還挺能睡的,孫問渠洗漱完了到街上轉了一圈回來,他倆才起床。
「逛,逛街去了?」馬亮進了他房間。
「嗯。」孫問渠點點頭。
「有人嗎街,街上。」馬亮拉開窗帘往外看了看。
「沒人,想著呼吸一下早上的新鮮空氣,」孫問渠笑笑,「也沒有,還是村裡空氣好。」
「吃了早點就去呼,呼吸。」馬亮拍拍他的肩。
縣城的早點生意還是不錯的,種類也挺多,三個人吃了不少,胡媛媛還帶了杯熱豆漿上車。
「這車跟冰箱似的,」孫問渠說,「帶著十分鐘就冷透了。」
「你別老嫌棄我家車,」胡媛媛說,「這可是歷史見證。」
「快讓你家歷史見證……」孫問渠話說了一半被車一顛差點兒咬著舌頭,「休息休息吧。」
「還堅強著呢!」胡媛媛笑把充好電的兩個暖寶寶遞給他一個。
馬亮記路挺強的,村子他就上回去了一次,這次開著車也沒走錯,一路顛著比班車開得快。
「你兒,兒子是……不是要接機?」馬亮問。
「嗯,怕咱們開山裡去了。」孫問渠說。
「是么?還是想早,早點兒……」車顛了一下,馬亮這話沒說完,罵了一句,「我操。」
孫問渠笑笑沒說話。
「叫他出,出來吧,快,到了。」馬亮說。
方馳站在天台上,點了根煙叼著。
二叔和姑姑明後天都要回了,這會兒正整理東西,爺爺奶奶給準備了一大堆土地特產讓帶著。
方輝在他屋裡躺床上跟同學打電話,抱怨鄉下沒什麼好玩的,順帶又發表了一些關於鄉村建設的虛無縹緲的見解。
其實方馳挺煩躁的,就沖方輝穿著昨天就在外面晃了一天的外套就那麼滾在他床上,擱平時他就得進去把方輝揍一頓。
但今天沒什麼心情。
每年過年一開始都很熱鬧,但熱鬧過後就是突然的空蕩蕩。
大家都走了之後,爺爺奶奶又回到兩個人和小子守著這套房子的日子裡,雖然看不出他倆有什麼不開心的,但方馳卻很心疼。
手機在響,方馳一邊掏手機一邊跑下了樓梯,接起電話的時候他已經出了後院。
「我們到路口了,就有個大養雞場的那個路口,」孫問渠在電話里說,「大概二十分鐘到你們村那條路。」
「嗯,我現在出去。」方馳掛了電話,吹了聲口哨,很響亮。
幾秒鐘之後小子從後院里沖了出來,叫著跟上了他。
方馳帶著小子一路跑出去,到路口看了看,車還沒到,他從路邊撿了塊石頭遠遠扔了出去。
小子叫著跑過去把石頭叼了回來。
他接過石頭再扔出去,小子再歡叫著跑出去撿。
以前他等人的時候要是帶著小子,這個遊戲就是他倆消磨時間的最好方式。
扔了一會兒石頭,路那邊開過來一輛車。
是馬亮的那輛破麵包,門關上了得踹了才能打開的那輛。
方馳吹了聲口哨,小子跑回他腿邊站下了。
車開到他跟前兒停下,副駕的窗戶放了下來,一個挺漂亮的女人沖他笑了笑:「方馳吧?你好。」
「您好。」方馳估計這是馬亮的媳婦兒,但沒想到會是她第一個打招呼,有些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我叫胡媛媛,我是你嬸兒。」胡媛媛從窗口伸出手。
「……哦。」方馳跟她握了握手,真不愧是馬亮的媳婦兒。
車後門打開了,孫問渠跳了下來:「我靠凍死我了這破車。」
這聲音讓方馳心裡一陣舒坦,以前也沒覺得孫問渠聲音好聽,就覺得這人說話總是帶著幾分懶洋洋,當然,訓自己的時候除外,可這會兒猛地一聽,卻突然發現孫問渠聲音聽著挺舒服的。
「你走進去啊?」胡媛媛問。
「嗯,」孫問渠拍拍車門,「你們自己先開進去吧。」
「行。」馬亮笑著點點頭。
看著馬亮開著車輕車熟路地拐進了回村的小路,方馳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感覺很不好意思,這樣的「接人」也太……那什麼了。
「小子真乖。」孫問渠抓著一直在旁邊搖尾巴的小子的腦袋揉了揉。
「他那車沒暖氣吧。」方馳看著他,好半天才說了一句。
「我三年前進山的時候就壞了,現在也沒修,」孫問渠搓搓手,原地蹦了蹦,「我手套都冷透了。」
「我的……」方馳摘下了自己的手套,猶豫了一下遞到他面前,「我的是暖的。」
孫問渠笑了笑,看著他沒說話也沒接手套。
方馳看了他一眼,手往回收了收。
孫問渠一把抓過了手套,戴在了手上:「你還挺會照顧人的。」
「啊。」方馳應了一聲,手揣進了兜里。
「走吧。」孫問渠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回村的這條小路不算長,不過倆人都走得挺慢的,跟散步似的,孫問渠用圍脖遮掉了半張臉,只露出眼睛,也不喊冷了。
「縣城好玩么?」方馳問。
「你說呢,」孫問渠笑笑,「你在那兒待好幾年呢。」
「沒什麼意思,沒有村裡好玩。」方馳也笑了笑。
「昨天走親戚好玩嗎?」孫問渠偏過頭看著他。
「就那樣吧,是去我二爺爺家,就是……」方馳揉揉鼻子,「就方影她爺爺。」
「見著方影了?」孫問渠問。
「嗯,」方馳想想皺皺眉,「奶奶跟獻寶似的說我家來了個水渠,對聯寫得可好了什麼的,她知道你在我家了。」
「知道知道唄,」孫問渠笑著蹦了蹦,「沒事兒。」
「我怕這兩天可能會過來,她跟我爺爺奶奶關係還成,」方馳有些擔心,「你要是不想見她……」
「放心,她不敢來,」孫問渠嘖了一聲,「我要不是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