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職場情事愁 第五章 藍調如夢

前台負責接待的同事,不知道她和他的關係,依舊禮貌到位地端來茶水,又拿出內刊和報紙讓他用來打發時光。而董悠然則又回到諮詢室,直到半個小時以後,送走最後一位諮詢的家長,才結束了這一天的工作。

和平飯店位於南京東路的外灘,這兒是上海金融、商業中心,隔江相望是新近崛起的浦東陸家嘴金融貿易區和東方明珠電視塔的雄姿,毗鄰繁華的南京東路步行街。

由旋轉廳門而入,穿過鋪著乳白色義大利大理石的大堂,乘電梯到十二層,然後再穿過迴廊,走上一小截木製樓梯,便置身於上海最浪漫的地方——夜上海酒吧。

酒吧位於和平飯店屋頂花園的玻璃屋裡,伴隨著輕柔的旋律,俯瞰浦江美妙景色,沉醉於美酒佳肴之中,氣氛自然是極浪漫的。

來這兒的基本上都是老外和職場高級白領,因為這兒的消費實在貴得離譜,一杯西瓜汁就會輕鬆地騙去80元人民幣。

穿著名牌的男人和打扮入時的女人們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品著咖啡喝著美酒,談笑風生,嬉笑怒罵。幾番推杯換盞過後,隱藏在面具後面的瘋言瘋語便開始顯露無遺。

落座之後,他沒有故作紳士地徵詢她的意見,而是自作主張地為她點好了吃的東西,同時更體貼地加了一杯熱騰騰的鮮釀玉米露。

兩個人在稍稍有些喧囂的環境下安安靜靜地吃著飯,他沒有主動說話,而她更不會開口相問,於是他們成了酒吧里最靜謐的一道風景。在閃爍的霓虹燈下,他的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露台上走過來飄過去的女孩子們五彩繽紛的身姿。

而董悠然則是一面品嘗著精緻的小菜和風味獨特的點心,一面細細地打量著坐在對面的這個男人。第一次見面,他穿了一件黑色立領的休閑毛衣,好像他很愛黑色,黑色的手機、黑色的手錶、黑色皮夾。被黑色籠罩的他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種驕傲的氣質,同時也散發出一種不羈的光芒。而這一次,脫掉黑色的休閑西服,是一件質地考究的白色立領襯衫,只是那扣子居然是閃爍著金屬亮光的黑色。一身白衣的他,在映著燭火與霓虹的夜色中,稍稍流露出一種孤獨和頹靡的感覺。

當她拿起桌上的紙巾輕輕擦嘴的時候,他的目光終於結束了遊離四處的獵艷過程,而是牢牢鎖定在她的臉上。

「你剛剛在看什麼?」他問。

她笑了:「你剛才又在看什麼?你看美女,我當然是在看帥哥了!」

「你在批評我?」他微微皺眉。

「沒有,為什麼要批評你?」她臉上揚起可愛的笑容,「想看就看吧。男人在街上看美女,就像在這高高的露台上俯看外灘的遊客一樣,都是在看風景。況且,你的眼神與那種帶著齷齪心理的窺視完全不同。你雖然毫無顧忌,但絕對沒有邪邪的、淫淫的感覺,反而像是一眼就可以盯入人的內心世界,正所謂看牆牆透,看物物穿。」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誇獎我!」他似乎並不相信董悠然所說的是真心話,「那麼,你呢?你認真地看了我半天,看出什麼來了?」

董悠然的笑容微微僵住了,她無法回答。

「所以,有些事情是不能只靠眼神交流的,還是要說出來。對了,你怎麼不問我怎麼知道你在這兒的?」他點燃了一隻煙,同時也點燃了今晚的話題。

她微微一笑:「是雨珊,對嗎?」

他點了點頭:「你似乎還應該問,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我應該問嗎?」她微微閃爍著狡黠的目光,「也許是出差,也許是度假,順路過來看看我。」

「如果說,我是專程過來的,你會相信嗎?」他的眼神兒如同靜夜裡一道破空而出的閃電,就那麼直直地刺到人心裡去。

董悠然突然覺得心裡被狠狠電了一下,她把頭轉向一邊,看著不遠處燈火闌珊的外灘,聲音有些縹緲:「我願意相信。」

他笑了,竟然伸出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視自己的目光,「那天你走以後,我一直在不遠處注視著你。」

「那天,哪天?」董悠然向後一退,腰背緊緊靠在椅子上。

「你是一個很特別的人。我看到你從車裡把那個小女孩『解救』出來,看著你抱著她過馬路帶她去吃東西,也看到後來你跟孩子父親對話的場面。原本我以為你身上具有職場白領的通病,驕傲、自負還有些冷漠,但是那晚我親歷的一幕,讓我感覺你是外表強悍冷漠,但內心善良、溫柔、想愛也會愛的女人。」他深深吸了口煙,然後緩緩地吐了一個煙圈。煙霧漸漸散開去,他的眼神兒中也和煦起來,「後來,我看了你的博客,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你的文字中帶著淡淡的憂傷,更有一種積極、樂觀和執著,所以看過之後我便認定,你就是那個人。」

「哪個人?」她眉頭微蹙,神情中帶著淡淡的惆悵,越發覺得他說的話玄之又玄,如雲似霧。

「你曾經說過的,如果不是這個人,那麼其他的,不管是誰都是湊合。而你,對我而言,就是在對的時間遇到的那個對的人。」他瀟洒地往不遠處桌面上的煙灰缸里撣了撣煙灰,然後端起他的咖啡喝了一口,「只是你一直沒給我這樣表白的機會,所以我才會專程趕到上海來。」

感性上似乎已經被他打動,然而理智地分析過後,每一句話董悠然都不能相信。

齊建斌當初又何嘗不是如此呢?男人是受荷爾蒙支配的雄性動物,當他們對某個女人產生興趣的時候,他們說過什麼、做過什麼都並不能代表他就是真心的。

記得自己曾經跟雨珊抱怨過,兩年前和兩年後的境遇變化。

兩年前的一個夏天,公司中央空調壞了,董悠然在電話里跟齊建斌下意識地提了一句,結果半小時後,齊建彬抱著一台電風扇走進了董悠然的辦公室。那時自己有多麼感動,然而兩年後,同樣的事情發生時,齊建斌則只是甩給她一句:「大家都能忍,你也忍忍吧。」

兩年前熱戀時他會每天接送她上下班,風雨無阻,而兩年後當她偶爾身體不舒服時想讓他接一下,他會說,「老婆,我很忙,你自己打個車回來吧!」

兩年前她在公司里受了委屈,他會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說道:「怕什麼,幹得不開心辭了算了,我養著你。」然而兩年後,他會說:「憑什麼讓我養,你是殘疾人嗎?」

想到這兒,董悠然笑了。

她的笑有些莫名其妙,陳浩凡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希望從她的神情中讀出答案。

董悠然對上他的目光,想了想,依舊決定轉移話題:「我不是第一次來上海,卻是第一次來這兒。剛剛上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這兒就是遠東第一樓,著名的和平飯店。」

陳浩凡知道她是有意轉移話題,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時間還很富餘,於是他樂於奉陪這個新的話題:「和平飯店的南樓建於1906年,當時稱匯中飯店,是上海現存最早的一家飯店。它是仿文藝復興時期的均衡式公寓建築,外表對稱莊重,立面以彩紅磚做腰線,白牆磚做貼面,遠遠望去既莊重典雅,又別具風格,實在是一座難得的佳作。」

他的話正好給了董悠然一個啟發,於是她說:「想來挺有趣的。同樣一座大廈,因為你是做房地產的,所以會特別關注它的建築風格、用料和裝飾特點。而我是做市場的,所以置身其中首先就在觀察,它所吸引的客戶人群和賣點。帶著舊上海繁華痕迹的和平飯店頂層,一間小小的酒吧為什麼會吸引這麼多人?也許是因為這座城市太過喧囂浮躁了,所以拚命跑步向前的城市精英、職場白領渴望有一個僻靜的角落,能讓他們安安靜靜地回憶那段被遺忘的時光,靜靜地梳理自己的心境。」

「你想說你是理智的,所以在我的一番表白之後,你會仔細分析?」陳浩凡將即將燃盡的香煙在煙灰缸中碾滅,然後又自然而然地點燃第二支。

「你看!」董悠然指了指隔壁座位上那三個一面說、一面笑、一面哭的女子,「三杯兩盞入腹之後就會摘掉面具,痛哭流涕也好,酣暢大笑也罷,笑與哭只是一種宣洩,明天一早出現在格子間的她們,依舊是冷冰冰的職場白領。」

懂了,陳浩凡用手指輕輕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跟這樣的女子談話雖然愉快,但確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她的意思是,自己只看到了她百變性格中的一點就說喜歡,然而她在生活中會像變色龍一樣,並不會永遠保持一種姿態。這是一種婉轉的拒絕。陳浩凡原本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來進攻,然而他改變了主意。

音響里正在放的是法國老歌la vie en rose,玫瑰人生,一首好聽的藍調。

「喜歡藍調嗎?」他也轉移了話題。

「喜歡,不過不太懂。只是覺得流行音樂太過單調而浮躁,而自己又沒有聆聽古典交響曲的素養和心境,聽聽藍調,帶著一點兒情調和藝術的感覺,活潑又輕鬆,所以喜歡。」她放下心來,以為自己的暗示他已然明白。

沒有姻緣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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