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鏡子，照了又照，彷彿缺了點什麼。打開柜子目光一掃，於是笑容浮現在臉上，一條紫色羊毛圍巾簡直是點睛之筆，這樣的形象，真的很對得起今天坐在面試桌後面的人。
可惜，今天不能把「小獅子」開上路，這個「每周少開一天車」的限行規定可還真不是蓋的，越是你需要用車的時候，往往這一天，就是限行日。
下了樓，迎面遇到幾個老太太，上下掃量著她就像看一個稀有的怪物。住在這裡，一舉一動都會是焦點，根本沒有半點隱私可言。硬著頭皮上前嘴裡喚著：「阿姨、大媽、老奶奶。」打了一圈招呼之後，才匆匆離去。
她原本還想步行到地鐵站去坐地鐵，可是一出門就發現，自己這身打扮在室外實在是難以支持，雙腿冷得微微打顫，於是狠了狠心，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
到達東四環遠洋國際的時候，正好是38元。還好，還好，很多外地務工人員和大學生都要過了正月十五以後才會回到北京，所以路上並不算太堵，否則40塊錢怎麼可能扛得住呢？
在前台稍稍等了一會兒，隨即就被引入會議室，居然又讓她做了一大套中文加英文的測試題，然後由人事部的一位帥哥將材料抱走。又等了大約二十分鐘，隨即被告之進入下一個環節——面談。這一次，坐在對面的是人事部總監——一個瑞典美女。董悠然清楚地記得，上次複試時她曾經作過自我介紹，她應該叫安妮，或者是安娜。
「董，我們用中文還是英文？」她開口的第一句，竟是純正的中文。
不像之前的兩次面試那樣嚴肅，也沒有用英文一絲不苛地發問，更不會讓董悠然有如臨大敵的感覺。今天親切的作風讓董悠然心情十分舒暢，她保持著淡然得體的微笑答道：「都可以，如果不是要特意考我英文，我希望用中文。」
「當然可以！」她笑了，「我叫anny。我看過你的資料，你是應聘市場總監的？」她臉上保持著熱情的笑容，這份笑容是內資企業面試者臉上通常很少得見的。他們都往往高高在上，像手握生殺大權一樣，驕傲而自我意識良好地面對求職者。這多少會讓面試者心情有些不自在，覺得自己是待價而沽的商品，而不是為企業增磚添瓦、建構輝煌的職場精英。外企就不同了，老外面試時很隨和，絕對會讓你有如沐春風的感覺。這樣，在不知不覺中你會放下戒備，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些性格中最真實的東西，或許這就是老外的高明之處吧。
「是的！」董悠然點了點頭。
「你一定奇怪，你第一次來的時候已經做過一次職業測評，而這一次為什麼又要你做一遍。」anny笑容不改，輕輕觸及了一下筆記本上的觸摸屏，目光對著屏幕看了一會兒，又重新投在董悠然的臉上。
「沒有。說實話，我沒有認為是重複，兩套題目差距很大，我原本以為是不同的步驟！」董悠然實話實話。
「對，你看得很准！我很欣賞你的敏銳。」anny笑了，「之前因為你應聘的是市場總監，所以我們為你準備了相應的測試題目，這其中有一些公共部分，涉及性格分析與智力結構。得出的結果我們認為，你的性格似乎更適合客服。」
說到此處，anny停了下來。
董悠然顯得微微有些詫異，她笑著問道：「客服？service?」她以為是老外的中文出了問題，但表情還是依舊很溫和，沒有表現出過分的反彈。
「miss董，請稍安！」anny將兩份厚厚的報告放到董悠然面前，又指著電腦屏幕說：「你看，我們在對你思維能力和結構的分析上發現，你語義能力超強，邏輯嚴謹，有很好的社會性，這些都是做好溝通的關鍵。所以我今天約你過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你對我們客服部主管的職位是不是感興趣？」
董悠然彷彿明白了。她仔細看著報告，想不到自己信筆塗鴉答的那些毫無關聯與知識性的看似簡單的題目，如今繪成圖表，她的各種能力就那樣赤裸裸地被形成柱狀圖呈現在紙上，她直言不諱：「是覺得我不適合你們市場總監的職位要求，還是覺得我更適合客服部主管？」
「是更適合客服部主管！」anny眉頭微皺，彷彿有些不明白董悠然的問題，「我們人事部的職責就是為每一位職位找到最適合的人選，同時也認真地對待每一個應聘的人。」
「但是，我一直在做市場。我做了十年，積累了相當的資源與經驗，而客服，我從來沒做過。我甚至不知道客戶服務的職責範疇，可以說一點兒概念也沒有。」董悠然覺得很好笑。自己經歷過不少次的面試，也面試過不少人，曾經有過給應聘者調換職位的先例，但是市場和客服，這是兩個差異很大的領域，市場人員要求的是創新，是突破，承受的是壓力與挑戰。而客服，相對來說是企業里比較滋潤的職業，技術含量不大，循規蹈矩的。這兩個職業，怎麼能夠互換呢？
「ok，你知道我們企業的經營項目嗎？我們不同於其他的貿易行業或者是消費品企業。我們是做智力產品的，是一家全球知名的教育機構。我們的理念就是幫助學生或者是成年人，清晰地了解自己的思維結構和性格特點，找到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或者是工作，從而最大限度地獲取成功。其實現實生活中，很多人正在做的未必是自己適合的職位，雖然也許他們在這個職位上也會取得一些成績，但是如果做他們真正適合的工作，成就會更大。」anny的說法讓董悠然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推銷、傳銷、欺騙」這幾個詞語。
如果不是事先在網上查了這家公司的資質，看到了他們在美國的總部、研究所，以及世界各地的分支機構和相關報道，董悠然肯定會拍案而去的。
現在她很認真地想了想，隨後開口問道：「您是否可以明確地回答我市場總監的職位，貴公司不考慮我了？」
anny彷彿有些意外，她稍稍一怔，隨即點了點頭：「是的，我很遺憾，市場總監的招聘計畫暫時被擱置了。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因為根據專業測評的結果看，你的確更適合客服主管的職位。當然，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保存你的資料，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合作。」
董悠然點了點頭，盯著anny那雙好看的眼睛，唇邊浮起淡然的微笑，由衷地說道：「謝謝你！anny。」
「謝我？」anny顯然沒明白董悠然的意思。
「謝謝你！」董悠然看著她，聲音很溫婉：「其實在中國，有很多企業面試以後，都不會給落選的求職者特別通知的。在這一點上，外企確實做得比較人性化，通常會打電話或發e-mail告之求職者不適合，並感謝他的參與。雖然接到這樣的通知，免不了遺憾，但這畢竟是一種尊重。而你似乎更周道，不僅以如此委婉的形式告訴我，我在應徵公司市場總監的過程中落選了，還為我推薦其他的職位。所以，真的非常感謝！」
「哦，不，miss董，你別難過！」anny居然隔著桌子拍了拍董悠然的肩膀。
「沒有，謝謝你，我告辭了！」董悠然站起身，向外走去。
「miss董！」anny站起身，追到董悠然身邊，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她小聲地說道：「抱歉，不是你不夠優秀，上一輪的面試中你表現得最好，我已經把你的資料推薦上去了，只等下一個程序與老闆面談，可是老闆暫時擱置了這個職位的招聘計畫，所以很抱歉。不過，我想也許你需要時間考慮一下，客服主管的職位，我為你保留兩周。」
「anny，感謝你的直爽與推薦，你不用覺得抱歉，很感謝你告訴我這些。其實很多時候，不管是總監還是副總，我們都是左右不了老闆的，因為大家所站的高度不一樣，他有他的想法。我現在很慶幸的就是，在這次面試過程中從你身上感受到的友好和專業。我想如果貴公司里每一個人都這樣對待自己的職責，這將是一個非常有潛力的企業。」董悠然說完之後，覺得自己似乎太過大度了，什麼狗屁企業，沒想好發布希么廣告，還一輪一輪地面試，折騰了一大通兒，最後又說你暫時不招了，有病嗎？還是藉此在發布省錢的廣告？
只是這樣的怨言與結果無關，更不應該發作在聽命的執行者身上，所以她沒有發作。從始至終都保持著得體而適度的微笑，直到離開。
走出大樓以後，正好颳起四五級的西北風，她縮著脖子一路小跑。這一次沒有打車，雖然她比來的時候更冷了，可是她還是步行了半站地，鑽進地鐵里。
還不到10點半，因為正是工作時間，所以曾經摩肩接踵、面面相對、幾乎要把人擠成相片的地鐵車廂里此時空蕩蕩的，只有幾個人零零散散地坐在長長的椅子上。董悠然把頭悄悄靠在車廂的背板上閉上了眼睛，靜靜想著心事。
本來還以為自己很幸運的，在離職後的當月就能順利上崗，沒想到這次是真的失業了。直到此時，心裡才覺得有些慌慌的，網上寫小說是閑來無事之時打發時間的興趣之作，又不能當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