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許卓妍接到電話以後，大腦有三分鐘的空白，可以說是幾乎窒息。
她下意識地掏出手機，剛想要撥號，然而又停止了。打給誰？她的老公？她很快否定了自己這個衝動。第一，他雖然是她的老公，但是她還不想求他。第二，他一向對廖永紅有很深的成見，雖然許卓妍不知道這成見來自何時，又為了何事，但是她肯定，林啟凡不會出面幫廖永紅解決此事，甚至，他還會攔著自己。
於是，她在電腦上給林曉穎和杜江分別交代了幾句，就匆匆地走出辦公室，出了大廈，一伸手打了一輛計程車，直奔市局。
當她第二次坐在接待室里，第二次面對李清海的時候。
比第一次更惶恐，更有些不知所措。
李清海看著她，咖啡色裙子配米白色的襯衫，澄凈的眼神兒，不施粉黛，一個幹練單純的職場白領的形象。
他希望她不會叫自己失望，他希望她什麼都不知情，但是理智告訴他，一切都要以事實為根據。
於是他點了點頭，示意身旁的助手田甜開始問詢。
田甜打開筆記本，做著筆錄：「姓名，年齡，職業，與廖永紅的關係！」
許卓妍一驚，看著李清海：「是審訊還是協助調查？」
李清海臉色微變，她這樣問，看來一定是知道些什麼了，他從桌上拿起打火機點燃了一隻中南海：「協助調查！」
許卓妍點了點頭：「許卓妍、25歲，水漾化妝品公司副總經理，廖永紅是我的老闆！」
「老闆？」田甜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有些輕蔑地哼了一聲：「說說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天晚上？」許卓妍顯然沒搞清楚狀況：「我和廖總一起去南山的酒吧，聊了會兒天，後來，後來，我先生來了，我們先走了！」
許卓妍明顯有些閃爍其詞，這更讓田甜認為是大有問題：「昨天是廖永紅帶你去的，還是你自己要去的？她有沒有要你做什麼？」
許卓妍臉一紅，似乎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不是，昨天是我拉著她去的，因為這兩天我心情一直不太好，所以想拉她一起散散心，僅此而已！」
田甜一邊坐著記錄，一邊又開口說道：「你最好實話實說，別有什麼顧慮，廖永紅昨天晚上跟人去賓館開房，被我們抓了一下現形，涉嫌賣淫，你對她的事兒，知不知情？」
「你說什麼？這不可能！」許卓妍幾乎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你喊什麼？」田甜皺著眉頭：「問你什麼，答什麼？她有組織婦女從事色情交易的前科，所以，昨天你跟她一起去的，你交代不清楚，也難逃干係！」
許卓妍沉默了，她把目光投向了李清海，她覺得他似乎是可以依賴的。
李清海，目光冷峻凌厲，看了一眼年輕的助手，乾脆自己上陣，單刀直入地問道：「現在你確實應該實話實說，知道多少說多少！」
許卓妍一下子蒙了，她低下了頭，緊緊皺著眉頭，說什麼，難道要她把廖姐對自己敞開心扉時，講述的那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全盤托出嗎？她做不到，那是她的隱私，要說也是她自己來說，至少這樣還可以被看成是悔罪態度良好，可以爭取寬大處理，所以自己不能說。於是，她打定了主意，抬起頭，對上了李清海的目光：「李警官，我認識廖總時間不長，你聽說過青海格桑花助學活動嗎？」
李清海搖了搖頭，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地抽著煙，目光在她臉上逗留了片刻。
許卓妍說：「去年十一，在北京中關村購物廣場，有一場大型的為青海失學兒童的募捐活動，我是那個社團的成員，而廖永紅是捐贈者，我們就那樣結識了，後來應她的邀請，今年元旦以後，我來到深圳，在她的公司里負責銷售和推廣方面的工作。我認識的廖永紅是在商場上獨當一面雷厲風行的女強人，而私下裡，她又像是一個老大姐，教給我很多人生的道理，比如說堅強，樂觀，積極和包容。這就是我知道的，關於她的全部。」
不出所料，她不知情。不知道為什麼，李清海的心情忽然明朗起來，而田甜看了一眼頭兒臉上的神色，有些莫名其妙，本來以為這個許卓妍會是一個突破口，沒想到，她倒給犯罪嫌疑人歌功頌德來了。
李清海拿起面前的紙杯，在裡面澆了點水，把煙頭扔了進去。
「你說的，我們會去調查！」李清海看著許卓妍，「你也最好有個心理準備，這個公司是廖永紅投資的，如果她的罪名成立，證實當初公司注資的資金是違法所得，那麼公司肯定要面臨清算和罰沒，而且，下一步我們還要在公司內部員工之間做一些調查，希望你能配合。」
許卓妍沒有想到事情會嚴重到這個地步，從公安局出來以後，她心事重重，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一切。
也許，自己應該去找林啟凡商量一下。
於是，她第一次主動撥通了林啟凡的電話。
「喂！」電話通了。許卓妍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妍妍，是你嗎？」林啟凡有些焦急，連著喊了好幾聲。
這讓許卓妍心中多少舒服了一點兒，不管怎麼說，他還是關心自己的，於是應著：「是我，我想見你！」
電話里的林啟凡顯然有些意外，被許卓妍突如其來的主動和溫柔給電了一下，立即有些興奮地說：「好啊，你現在哪兒？」
許卓妍看了一下四周，也不好說就在公安局門口，於是胡亂編著：「就去你公司樓下的名典吧，我大約半小時以後到！」
「好！」林啟凡掛了電話，心裡十分高興。
然而緊接著，推門闖進來的朋友老藏，給他帶的則是一個驚天噩耗。
兩個人一隻一隻的抽著煙，以至於從外面看來，這間老總辦公室里煙霧繚繞。老藏一拳重重捶在大腿上：「怎麼辦，凡哥，我全部的身家都押在這個項目上，還有銀行的貸款，還有我跟你借的那筆款子！」
林啟凡在屋裡不停的踱步，猶如一隻被困的猛虎：「怎麼辦，我能有什麼辦法，早叫你不要做了你非不聽，現在房地產行業，雖然買方市場把樓花炒的火熱，可是上邊的政策一天一個變，你把全部的錢投進去，本來就是風險極大的！」
老藏現在是一腦門的官司：「誰能想到的事呀，我是想預售許可證弄下來以後，只要一開盤，這錢就回來了，自然就轉起來了，誰想到上邊一個政策，不許賣樓花了，非得封頂以後才能銷售，我哪有錢去等著這些樓封頂？」
桌上電話響了，林啟凡接起來一聽，更是煩上加煩，是採購部的於經理說有一批廠家要結款的支出憑單需要他簽字，林啟凡沖著電話一通兒亂吼：「讓他們等等，海王又跑不了，多少藥店都是三個月，半年才結一回賬，我這月月給他們結，還慣出毛病來了，晚幾天不行？告訴他們，能等就等，不能等全都給我撤店！」
老於嚇了一跳，老闆雖然脾氣不好，但還算是公私分明、內外有別，怎麼忽然耍起混來了，立即連連應聲，把電話掛了。
林啟凡這時忽然想起約了許卓妍，看了一下表，時間差不多了，從桌上抄起手機，就往外走，「哎，凡哥，凡哥！」老藏跟在後面，一直跟進了電梯：「凡哥，能想想法子嗎？」
「你還讓我想法子？我把海王的流動資金都給你了，你沒看剛才老於催我給廠家結款，我都沒批嗎？我現在實在沒轍了，這回，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弄不好，海王都得陷進去，你自己想辦法弄吧，別指望我了！」
「凡哥、凡哥！」老藏還在後面緊追不捨。
出了電梯，林啟凡一眼就看見等在大門口的許卓妍，回頭瞪了一眼老藏：「我媳婦來了，你最好把嘴給我閉上，這事兒別透風！」
「我知道，我知道！」老藏頻頻點頭。
林啟凡快步走了過去，看許卓妍臉色十分難看，立即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怎麼了？不舒服了？」
「沒有！」許卓妍看了一眼林啟凡身後的老藏，有些不自然。
「嫂子好！」老藏笑的跟朵花似的，跟許卓妍打著招呼。
許卓妍點了點頭：「不敢當！」
林啟凡拍了拍她：「有什麼不敢當的，就得叫嫂子，其實咱們還得謝老藏呢，要沒有當初他那瞎攪和，我還遇不到你呢！」
「就是，怎麼我也算了媒人吧！」老藏配合著，看看許卓妍陰沉的小臉，立即識趣的說：「凡哥、嫂子，你們聊，我先走了！」
林啟凡點了點頭。
兩人走進名典，還是當初那隻桌子，相對而坐。
「喝什麼？」林啟凡打開酒水牌。
「冰檸檬茶！」
「咦？」林啟凡放下酒水牌，定定地注視著許卓妍：「胃不好，喝什麼冰水？怎麼了，遇到什麼事了？」
許卓妍用手撐著頭，靠在桌上，神情十分沉重。林啟凡對站在一旁的服務生說：「一杯咖啡，一杯木瓜汁，不要放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