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暗夜如墨

下班的時候,許卓妍拉著愁眉苦臉、情緒有些低落的陳曉穎走出大廈,出人意料的遇到了林啟凡。

在對視的那一刻,許卓妍才意識到,這個人不是陌生人,也不是她一直從心裡反抗和討厭的那個林總,而是她法定的丈夫。就在她明白過來的那一刻,她怔住了,彷彿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因為在此之前,她只知道,她喜歡潘浩儒,不可抑制的如火如荼的喜歡,不計後果,也不想未來,所以她從來沒想過,婚姻原來會離她這麼近。

林啟凡走了過來,沖著她們微微一笑,陳曉穎立即禮節性的喊了一聲:「林總,這麼巧!」

林啟凡笑容一收:「我是特意來接老婆下班的!」

許卓妍猛地抬起頭,瞪著他。

這樣敵對的表情居然讓他冷峻的神色變的和緩了,他笑了笑。

陳曉穎恍然明白了,寒暄著:「真巧,您太太也在這裡邊辦公?您可真體貼,那我們先走了!」說著拉起一臉茫然的許卓妍就走。

林啟凡自身後一把拽過許卓妍:「老婆,晚上想吃點什麼?」

一句話,驚了陳曉穎,也驚了從大廈里走出來的「水漾」的那班同事,米菲菲和張蔓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兒,而杜江則是面色突變,一臉憂心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人群當中的會計胡大姐見狀似乎明白了幾分,她連忙走了過來:「林總,那筆款子昨天給您打過去了,您讓財務查一下!」

林啟凡點了點頭,許卓妍看著身邊的陳曉穎和身後的同事,只說了一句:「曉穎,你先回去!」然後就走到那輛奧迪A8旁邊,林啟凡這才沖大家打了個招呼,隨即遠遠的按了一下遙控,車門自動開鎖,許卓妍坐了進去,只覺得面上如火已然燒了起來。

「你就這麼急著對外宣布你對我的所屬權?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現在已經被你打上了標籤,做了印記,成了非賣品,是嗎?」許卓妍扭過頭,瞪著林啟凡。

林啟凡輕哼了一下:「我說不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實,走吧,找個地方,好好聊聊,我娶你是想好好過日子的,不是想天天跟你打口水仗的!」

深圳南山華僑城東方花園別墅前,許卓妍和林啟凡在車上僵持著。

「下車!」他說。

「不下!」許卓妍看了他一眼,「你要好好跟我談,就去外邊,找個咖啡館!」

「為什麼?哪談不一樣?」林啟凡皺著眉頭。

「你說呢?在外面你起碼不會動粗,不會用武力逼我就範,你還能有一點兒理智!」許卓妍想起前幾次跟林啟凡的獨處,就有些不寒而慄。

「原來是因為這個!」林啟凡笑了,低下頭,湊了過來,那濃郁的煙草氣息讓許卓妍更感壓迫,她下意識地把臉扭過一邊,而林啟凡則用手將她的臉扳了過來,逼她與自己對視:「你怕我?」

許卓妍點了點頭,她承認,這個男人讓她緊張。

「那是因為不習慣,習慣就好了!」他攬著她的頭,一個帶有強迫性質的吻突然襲擊了她,是侵佔,是掠奪,是懲罰,這個吻是強悍的、霸道的,她只覺得呼吸困難,而他依然沒有停止的意思,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輕敲車窗,她才得以解放。

是小區的保安。

林啟凡放下車窗:「幹什麼?」

小區的保安有點靦腆,彷彿做錯事的是他自己,小心翼翼考慮著措詞:「不好意思,林先生,你把車停到車庫,一會兒過車,不太方便!」

林啟凡應了一聲,又看了一眼許卓妍:「好吧,如你所願!」

調了個頭,又開出了小區。

許卓妍哼了一聲,林啟凡掃了她一眼:「你哼什麼?」

「哼!」許卓妍又哼了一聲:「看來你這個人品行實在不怎麼的,行為肯定一向是粗暴無理、蠻橫枉為,一定是臭名昭著,要不然,小區里的保安看到你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那麼老實!」

「哈哈!」林啟凡一陣大笑,把手重重地放在她的手上:「說的對,所以,就溫順點兒,別老那麼凶!」

「這裡邊有個會所,有一家咖啡館很不錯,你應該喜歡!」林啟凡一向清冷的聲音里居然有一絲溫柔,許卓妍覺得自己似乎聽錯了。

他說的是華僑城波托菲諾會所里的SPR COFFEE。

波托菲諾會所位於幽靜的水岸,幾乎是坐擁著整個水波瀲灧的燕棲湖。從咖啡館裡向外眺望,是一泓靜謐的湖水在鋪展。湖岸邊的水草和樹木綠意盎然,滿眼的清澈翠綠,蕩漾著濃濃的生機。

從在SPR咖啡館的二樓的私密空間里,感覺這兒的設計很別緻也很舒適:鬆軟的沙發,木架上的紅酒,以及完全私密的環境,營造了一處很好的交流氛圍。而華燈初上的時候,慧心獨具的店主還會為喜歡浪漫與溫馨情調的客人,提供一盞別緻的小燈籠,在這樣雅緻的環境里,這樣溫馨的氛圍中,也許真的能化解原本心中那揮之不去的愁苦與煩憂。

這一次,兩個人喝的都是咖啡,只不過,林啟凡依舊是黑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

他自作主張,給許卓妍要了一大杯「雪啡怪」,這一種混合了朱古力、咖啡和忌廉的咖啡飲料。

許卓妍默不做聲,心裡非常不滿,真的把自己當成他的私有財產了嗎?開始替自己做主了嗎?誰給他的權力,真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自大狂,自私自利,自傲,自以為是。

正當她在心裡千萬次的罵得痛快的時候。

侍者將咖啡端了上來,一股濃郁的巧克力味道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除了咖啡,侍者還呈上了特製的棉花糖、Oreo朱古力餅,藍莓芝士餅等繽紛誘人的小食品。

「不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這是許卓妍的座右銘。所以,她品嘗著獨特的滿是巧克力清香的「雪啡怪」,不時地將小巧可愛的甜點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漸漸地發現對面的那個人,那張臉看起來也不那麼臭了。

林啟凡喝了一口黑咖啡,他早已經習慣了這種苦澀的味道,是的,沒有一個女人能像自己的前妻那樣,心甘情願的陪自己一同去品味這份苦。

他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中。

林啟凡最早是做房地產起家的,他和妻子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又同時分配到公路局做起了同事,他們正是所謂的辦公室戀情。

對於辦公室戀情,有人反對,有人支持。支持的人會說:「如果你和她在一起感到舒服,何必要在乎形式呢?辦公室正是了解彼此的最佳環境。」

年輕的時候總覺得一見鍾情很刺激,現在覺得還是在長期的接觸中建立起的感情更牢靠、也更有魅力。因為側面觀察一個人往往比較客觀。約會的時候,雙方都會有很多假象,要掩飾很多東西,包括缺點。而辦公室里發展起來的戀情就不是這樣,因為大家彼此了解。

林啟凡想,當初和妻子,是誰先喜歡上誰的?他已經記不起來了。

也許最初沒有想到將來會成為戀人,所以身處異鄉的兩個年輕人彼此的關心都是真誠的,不是刻意表現的東西,走到一起,就成了很自然的事情。總之在九十年初,打拚在深圳的兩個年青人,都很辛苦,很不容易,他們同樣都來自農村,所以共同的自卑感,與想要出人頭地的願望是那麼的一致,所以,他們相愛了,很快同居了,結婚了,兩個人在一起總比一個人要好。

可以省一份房租、可以一起帶飯、一起用最廉價的方式獲得溫暖和快樂。也許在現在看來,那不是愛,只是兩個不太討厭的人在一起搭幫過日子。

他的生日是九月,九月是他們一年中最窮的一段日子,因為一年的積蓄都要在這個月寄回家去。因為在家裡他是長兄、她是長姐,弟弟妹妹們也渴望像她們一樣,通過求學離開那偏僻落後的農村,所以所有的錢要寄給她們,去交學費。

那一年他過生日,兩個人只有一百塊錢,還要支撐到月底。

所以他說,咱們不過生日。

可是她說,不,我一定要給你過。

於是那一晚,他吃到了她親手抻的麵條,是黃花木耳肉絲的鹵,喝到了她發明的「碧海明月湯」,其實不過就是海帶、雞蛋煮的湯,她還特意做了一個大大的肉包子,裡面足足放了三四兩肉,包子上桌的時候,她特意在上面插了一支削成蠟燭樣子的胡蘿蔔。

她說,我們的愛情就像碧海明月湯一樣,圓圓滿滿。我們的生活也一定會像那支胡蘿蔔一樣紅紅火火,而那碗面,自然就是健康、長壽。

想到這兒,林啟凡心裡一陣難過。

那個時候,在那樣窘迫的條件下,她能夠做出這樣一頓為自己慶賀生日的飯,真是難為她了。

後來,他辭職下海了,快餐公司、保潔公司、房地產,所有的行業他都嘗試過了,最後,在珠海,他成功了。

房地產使他一夜暴富。同時,也讓他膨脹了。不是男人有錢就變壞,而是因為有了錢,很多時候便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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