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峰火青梅凌雲志 第六章 盟誓

沭陽縣城中最好的客棧內,朱瞻基推開上房的房門,看到床上面色如紙正在昏睡的若微,臉色陰雲密布,坐在床邊,輕輕握著她的小手,默默嘆息。

顏青在門外輕咳一聲,朱瞻基這才從屋內走出,來到隔壁房間內端坐上首。

「你的傷可請大夫看了?」朱瞻基目中一派關切之色。

「些許小傷不足掛齒,用了弟兄們帶的金槍葯,已然好多了。」顏青低垂著手,面上滿是愧色,「殿下,是否要通知本地官府,奏請朝庭護送殿下回京!」

朱瞻基搖了搖頭,「那些人和馬匹都不見了?」

「是!」顏青點了點頭。前日他們在林中搜尋了兩個時辰才找到被棄在草叢中的若微,只是她頭部被重物擊重,一直昏迷不醒,朱瞻基心焦如焚立即帶著趕來的侍衛來到沭陽為若微找大夫看診,所幸並不大礙,卧床休息幾日即可恢複。

驚魂初定之後,朱瞻基立即派顏青趕回事發地點查看那些黑衣的身份,並特別提到要到山澗中去看看馬匹的情況,呆是當顏青趕到時,卻發現屍體和馬匹都奇異的不見了,驚諤之際又立即回來複命。

「那萬匹鄉客棧中的賣馬之人,想必也不在客棧中了吧?」朱瞻基若有所思,盯著顏青問道。

「正是,屬下奉命去那間客棧查訪,不僅是那個賣馬人不見了,就是店小二和店主都離奇失蹤。」顏青面色沉靜,久經殺場的他這一次才明白了什麼是「非戰之敗」。

朱瞻基靜默不語,眼睛盯著內堂低垂的帳子,心事忡忡。

陰謀暗殺,普天之下竟會有人暗殺自己?

難道?朱瞻基聯想到前不久權妃的突然離世,不由冷汗淋淋。

「屬下無能,不能護衛殿下在前,又不能稽查元兇於後,請殿下發落!」顏青看到朱瞻基面如寒冰,自責不已,立即跪下請罪,聲聲動情。

朱瞻基卻擺了擺手,半晌之後,他才說了一句,「也許這樣是最好的結果。」

「殿下?」顏青大感意外。

「你吩咐下去,所有侍衛對此事務必三緘其口。就是若微醒來以後,我也只會對她說是被歹人劫了,而後我們追上去將她救下,中間的過節不許透露半句。」朱瞻基臉上是與年齡毫不相襯的冷靜與陰鬱。

一時間,顏青竟被他的神色與氣度鎮住了,「可是出了這樣的大事,聖上那邊如何交待?」

朱瞻基緊盯著顏青,「錦衣衛是皇家近侍,你們又都是跟在皇爺爺身邊辦差的,對皇爺爺的脾氣自然清楚,此事若是傳到他老人家的耳中,你們還有命活嗎?」

「殿下!」顏青這才明白了,依皇上的脾氣,出了這等事情,他們這些人不被凌遲也要被杖斃,斷沒有活路。原本殿下此舉是為了保全眾人,顏青不由對這位小主子心生敬意,難怪宮中上下都說太子仁、太孫賢,果然如此。於是立即行禮說道,「屬下替眾弟兄謝過殿下再造之恩。」

朱瞻基淡淡一笑,「先下去吧。記得若是孫姑娘問起,也萬萬不要實言相告。」

「是!」顏青抱拳應道。

「為什麼不告訴我?」內室里突然響起一個俏生生的聲音。

「若微!」朱瞻基立即起身相迎。

若微頭暈目眩地揉著眼睛走了進來,朱瞻基立即將她按在椅子上,「你怎麼醒了?」

若微看到顏青,「顏大哥,剛剛殿下說什麼不讓我知道的?」

顏青欲言又止,「這個。」

「你先下去吧,叫小二送些飯菜上來!」朱瞻基吩咐道。

「是!」顏青立即退下,並把門帶上。

「瞻哥哥?那個人是誰?」若微瞪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朱瞻基。

「哪個人?」朱瞻基明知故問,閃爍其辭。

「想害你的那個人!」若微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有些氣憤,又有些躊躇,「一切是從馬市開始的,先以寶馬引我們上鉤。等我們進入客棧看馬時,便給我們拴在店外的馬兒餵食了喪失心智的葯。等你進入寺院後再將我劫走。料准了你會來追,所以故意將你們一路引上山,如果你們沒有及時跳馬。必然就會隨著發狂的馬兒一起墜入山澗。此人是誰?出手竟這樣狠毒?」

朱瞻基拉過她的手,苦笑著,「我原本還在擔心你這腦袋會不會被砸壞,也許日後就會變得痴痴傻傻的了,想不到你還是這樣靈俐聰慧!」

「瞻哥哥,我明白了,你之所以沒要那匹寶馬,其實在那個時候你就覺察出不妥來了?」若微如夢初醒。

朱瞻基點了點頭,「我也說不上什麼。其實對那匹馬我是由衷的喜歡。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所以便再三推辭沒有要。後來我騎上馬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又沒發現什麼異常。出了客棧還怪自己太過小心有些後悔。想不到,他們是雙管其下,不管我們買不買那匹馬,結果都是一樣的。」

「買了馬,如果被它所傷,就是烈馬難馴,看似再自然不過了。如果不買,那麼再上演一出引君入瓮。天呢,算計的真是縝密。」若微的臉刷地變白了。

「別怕,都過去了!」朱瞻基沒有告訴若微,如果不是那突如其來隱在暗處的冷箭相助,自己恐怕真的要葬身荒野了,害他的人不難猜度,然而救他的人呢,卻著實費思量。

「若微,此事不能聲張。否則又要引起一場軒然大波。」朱瞻基拉著若微細細說道,若微小臉緊繃,眉頭微蹙,似懂非懂。

「若微,害你遇險了!」朱瞻基眼中滿是不忍。

「瞻哥哥!」若微笑了,小小的粉面上一派堅定,「前路渺渺,是坦途還是坎坷,我們在一起,這就夠了。」

「若微!」朱瞻基的手與若微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經此事之後,朱瞻基與若微一行快馬加鞭,不敢有絲毫怠慢,急返京城。

夜色無邊,愁滿天涯。

原本對於太子宮來說,似乎是兩件喜事同時降臨。

一是隨聖駕出征後平安歸來的皇長孫朱瞻基終於被朱棣正式下詔,冊立為皇太孫,並詔告中外,典禮格外隆重。另一件就是一直在明裡暗裡幫著漢王打壓東宮的權妃一命歸西,六宮重新由王貴妃主掌,後宮之中一切又歸於平衡。

只是對若微來說,彷彿平地驚雷一般。她滿心歡喜隨朱瞻基一路回京,這一路上,朱瞻基對她如珍視寶,小心呵護,言聽計從。讓她覺得幸福無邊,快樂滿滿。然而回到禁宮之中,才得到這樣一個驚人的噩耗,權妃在回程途中過世了。

自然是朱瞻基刻意相瞞,但是所有的美好與快樂都只在那道宮門之外,進了宮,一切都又重新恢複舊貌。

該來的風波,擋也擋不住。

朱瞻基不願讓若微像他一樣,被這些掩藏在陽光下的污垢所染,於是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權妃是病逝。

可是,若微卻不信。

「瞻哥哥,權妃是怎麼死的?」若微無法想像,那樣一個溫婉可人、玲瓏心意的朝鮮美人就這樣香消玉損,一抹香魂永留異鄉了。

權妃的死,朱瞻基也心生惋惜,以前對她的種種誤解與敵視,都是因為大家身處在宮闈之中,各有各的角度和立場罷了,這一次的出征,她身著男服,與大軍一道長途奔襲,忍受著無法言表的辛苦與艱難,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都會響起她那美妙的簫聲,動人的曲子安慰了多少剛強、勇猛又孤寂的兵士的心,而如今,突遭變故,就那樣離奇的辭世,也實在讓人慨嘆。

只是對著若微,朱瞻基無法將心中的真實想法全盤說出,只得敷衍著:「突發疾病,不治而亡!」

「突發疾病?什麼病,隨行的太醫還治不了?竟會讓她突然離世?」瞻基的話,若微一點兒都不信,她拉著瞻基的袖子,連連追問:「什麼病?什麼癥狀,說與我聽聽!」

「若微!」朱瞻基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對於醫術頗有研究,可是這件事,皇爺爺都未再追究,你也莫要再問了!」

「什麼?」若微一臉疑色:「不是皇上的寵妃嗎?寵冠六宮,形影不離,彷彿就是昨天的事,如今死的如此不明不白,他都不讓追究嗎?」

朱瞻基滿懷心事,又不知該如何勸慰,只得說道:「皇爺爺對她的父兄格外厚待。已經下旨給他們授予誥命,並特意召她的兄長來國治喪!」

若微不再說話,原來宮中所謂的寵愛與恩惠就是如此,死後榮封,優待家人。

眼中漸漸有了濕意,彷彿又想起一年前,她們初逢時的樣子。

她走到牆邊取下琵琶,瞻基知道,琵琶與琴,若微是隨心境而選的,當她拿起琵琶的時候,信手彈出的大多是悲涼的曲子。

只是她抱著琵琶,一語不發,徑直向屋外走去。

「若微,若微,天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瞻基在身後輕喚,紫煙與湘汀也出來相阻,只是若微一個稍顯凌力的眼神即讓她們全部禁聲。

她稚嫩的小臉上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悲憤與堅定。

憤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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