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峰火青梅凌雲志 第三章 青梅

這一夜睡的很香,擠走小弟繼明,破天荒地和大美人香噴噴的娘睡在同一張床上,聊著別後的離情,說著說著,用枕著娘的玉臂睡著了。

而董素素卻一夜無眠,看著女兒嬌俏的容顏,又輕撫她那帶著猙獰傷疤的小手,她柳眉緊蹙,心緒難平。

這樣的手,卻傷的這樣重,並且因為沒有及時處理傷口,雖然不影響活動和功能,但是外貌卻很難恢複如初了。

雖然以此為借口將她留下,可是怎麼才能去了這傷疤呢。

索性悄悄起身,來到書房,取出父親留給自己的那本疑難症要的小冊子,再一次細細翻閱。

當天亮時,她的眉頭還依然緊蹙,並沒有想出什麼好法子來。

只得梳洗之後,親自下廚,為女兒多做些平日里喜歡的可口的飯菜,聊表寸心。當飯菜上桌,若微穿著她親手做的杏色衣衫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董素素才重展笑顏。

「娘,你怎麼不吃?」若微嘴裡塞的滿滿的,卻發現娘幾乎沒怎麼動筷子。

董素素靜靜地凝視的若微:「微兒,娘,心裡還是捨不得你!」此語一出,又見悲色。若微剛要來勸。

只聽丫環碧蓮閃身入內:「二奶奶,大小姐,老太爺請你們速速到前廳去!」

「咦,這麼早,爺爺找咱們做什麼?」若微歪著頭看著娘。而董素素也不明就理,只是牽了她的手,往前院走去。

孫家大廳內,孫雲璞與長子孫謹之、長孫繼宗都在,而彷彿還多了一個人。

董素素拉著若微進了大廳,剛要行禮,只見那人迴轉過頭,若微正巧抬眼望著,四目相對,頓時都傻了!

「你怎麼會在此處?」

「你還活著?」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語塞。

他一身素服,白衣潔凈不染微塵,如瓊枝一樹掩在綠草碧波之畔,英俊的面容,似珠如玉,灼灼其華,讓人難以移目。

而她著了一件杏色的衫子,笑吟吟的站在門口,膚光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在他臉上轉了又轉。原本容貌秀麗之極,而此時雙暈飛霞,嬌笑連連,更如春梅綻雪,秋蕙披霜,看的他竟然獃獃地忘了初衷。

眾人見狀都有些啞然,他今早登門,直接見的便是孫老爺,隨從身穿錦衣衛官服,又抬上兩箱珠寶,當下便亮明身份,原來他就是皇長孫朱瞻基,向眾人講述了孫若微隨聖駕北征途中遇險離散,如今音訊全無,他與聖駕路過山東,特意請了聖旨帶人來到若微家中看一看,也算報個喪。

此語一出,孫家上下感慨萬千,一方面感激天子的眷顧與垂愛,一方面又有感皇長孫的情義深重。

只是看他一身素服,言談中難掩的哀傷之色,一時之間,倒不知該如何相告,孫雲璞這才命丫環去內堂請出若微母女。

如今他和她當堂相見,他是如墜迷霧之中,以為自己見到了她的魂魄再來。而她呢,除了慚愧還是慚愧。

孫老爺雖然傳統,卻並不迂腐,輕咳一聲,說了句「少陪!」便示意眾人退下,於是大廳之上,只剩下朱瞻基與孫若微兩人。

一個目光焗焗,緊緊盯著眼前的妙人。

另一個一雙玉手輕搓衣帶,低著頭,不知從何說起。

半晌無語之後,若微才像是自言自語地低聲說著:「那日,我們突圍之後,又遇到狼群……」

朱瞻基並不答話,只等著她繼續講。

一般他不說話,就是生氣了,若微想了想,這才抬起頭,笑嘻嘻地說:「遇到狼群,那當時的情景要多兇險有多兇險,好在顏青捨身將狼引走,可是湖邊還留了一隻母狼,那母狼要生小狼了。你知道嗎?我還給小狼接生了呢!」

若微越說越動情,彷彿自己是說書的藝人,繪聲繪色地將那幾日的兇險娓娓道來。

朱瞻基剛剛在廳里看到她,一瞅之下,先是以為自己眼花,隨後又想到會不會是若微的姐妹。然而看她的眉眼、神情,特別是望著自己的那雙靈動的古靈精怪的眼神兒,這才明白,若微死裡逃生之後,悄悄回到故里。

可是此念一起,立即氣憤難平,好個若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擔心她,居然棄自己於不顧,一個人跑回家裡享受天倫來了。

心裡恨的痒痒的,看她一雙眼睛轉來轉去地為自己找著說辭,只緊繃著臉,陰陰的表情對著她,看她如何編排。

然而聽著聽著,就被她那驚心動魄的故事所吸引,彷彿心中的氣憤立時消散開來,只追逐著她的眼神兒,傾聽著她的敘述,一顆心七上八下,迭盪翻湧。

「就是這樣了!」若微說的氣喘徐徐,索性坐在椅子上,拿起案上的一杯茶,也不管是誰的,端起來就痛飲了一杯。

「你說被那瓦剌大汗的世子與嫡女挾持,而那些狼怎麼會適時把你救下,那顏青又怎麼會恰恰在此處把你尋到?」朱瞻基卻沒聽明白。

「哎呀,是這樣的!」若微又繼續講道:「說來我們似乎與那些狼有緣。顏青不是以自己為餌將頭狼和狼群引開了嗎?結果那些一狼一路緊緊追趕,顏青原本就受了傷,體力不支,後來跑到一塊濕地前,那馬兒上好的戰馬,有靈性,知道前方危險,所以停步。可是後面緊緊追趕的那匹頭狼絲毫沒有防備,所以原本正打算一躍而起,咬住顏青,卻不料馬兒突然駐足,而顏青低頭閃身躲過。可憐那匹頭狼跌入沼澤之中,看著他一點兒一點兒沉入泥潭,所有的狼都恐懼四散離開了。顏青生了側隱之心,解下腰帶系在馬腿之上,然後將頭狼拉了上來。這狼也是通人性的,所以上來之後沒有傷他,反而引著他回到狼泉湖。」

又是一大長串的敘述,若微看著朱瞻基聽著正起勁,心中暗想,這一關似乎快過去了,心中暗暗偷笑,又喝了口水,繼續說道:「說來也巧,我先前所救的母狼就是頭狼的娘子,我和顏青救下他們一家三口,他們自然感激。所以一直跟著顏青,那母狼將他們引到瓦剌駐地的附近,因為她知道,那天我就是被那群人帶到此處的。顏青一直在找機會,終於被他等到了,所以就這樣我得救了。一路之上有了瓦剌世子侍從的腰牌,又有狼群護送,我們才得以安然回到關內。」

朱瞻基聽完之後,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怎麼,殿下不信?」若微仰著臉問他。

朱瞻基看著她,若是換了旁人,他一個字都不信,太過離奇曲折了,只是出自若微之口,他又不得不信,可是轉念又一想,立即沉著臉吼道:「那你脫險之後為何不馬上來找我?」

若微立即低下頭,講了一大車,把過程講的那麼曲折,還添了很多刻意捏造出來的危險,和在瓦剌營中受到的折磨與屈辱,就是為了讓他同情,讓他心疼,從而轉移視線,不再讓他因為自己沒去與大部隊匯合而責怪她,可是說了這麼半天,他怎麼還是揪著此處不放。若微原本一幅低頭認罪的態度,只是不經意間看到自己的手,立即有了主意,裝著哭狀,抽泣著,雙肩微顫,悄悄舉起自己的手,哽咽著:「這手幾乎要廢了,依宮裡的規矩,體有殘者,不能入宮,我……除了家裡,還有什麼出路?只能是偷偷跑回來。」

說著,眼睛還配合著擠出兩滴急淚。

梨花帶雨,小荷臨水,說不出的嬌怯柔美,讓人憐惜。

朱瞻基原本看到她好好的出現在孫府,就是大喜過望,這氣惱也不是真的打心裡的生氣,見她如此模樣,立即心疼不已,一邊拉過她的手輕撫著,一邊信誓旦旦地說道:「別說是手廢了,就是瞎了眼睛,斷了腿,我也不要你離開我。」朱瞻基眼中含淚,緊緊拉住她的手:「你,還不明白我的心?」

「呸呸呸!」若微叭地甩開他的手:「長孫殿下,你表白你的,幹嘛青天白日的咒人家!你居然還嫌我不夠慘的,竟還咒我眼瞎,腿瘸?」

若微氣呼呼地扭過頭,不再理他。

「妹妹,好妹妹,是我錯了,是我錯了還不行嗎!」朱瞻基手足無措,站在她面前,先是沖著若微一揖再揖,最後居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門外的董素素與孫繼宗看呆了,繼宗小聲問道:「娘親,這個人,真是長孫殿下嗎?怎麼一點兒皇族龍孫的氣派都沒有,我看比我還不如呢。往日里我只是給妹妹買些好吃的,再說些好聽的,大不了被她狠狠錘幾下。可是我還沒給妹妹跪過呢!」

董素素掩著笑,悄悄拉著孫繼宗離開了。

至此,她才放下心來,也就在同時,想出了一個絕好的為若微恢複素手的法子。

坐在四馬高車之上,若微靠在車窗邊,不停地沖窗外的親人們揮著手。因為朱瞻基的緣故,他特意傳書給朱棣,自己才得以在家中住了月余,現在又是啟程之時,再一次離別,這一次,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這次,不是父親相送,也沒有紫煙相伴,只是身邊多了一個皇長孫,此情此景,倒像是他親自把自己從家裡接走,接入宮中一般。

當車外的人影漸漸不見的時候,朱瞻基伸手放下車簾,若微臉上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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