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菊心灰意冷地遊逛在三叉河鎮的大街小巷裡。有很多三叉河的人都認識菊,知道菊是小金溝財主楊老彎的女兒。菊是再也不願意走進那個家了。

她萬沒有料到表哥楊宗會那般絕情。楊宗一個巴掌打在她的臉上,她懷著的十幾年的愛因此也流產了。她十幾年夜思夢想的愛,得到的卻是突如其來的一巴掌,還有楊宗的謾罵。菊就想,也許自己真的是一個賤女人,一個賤女人活著還有啥意思呢菊甚至想到了死。很多日子她遊逛在三叉河的大街小巷裡,都一直想著死的問題。一天夜裡,她投宿在一家米店的門口,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周圍滿是米店潑出來的污水,她幾乎就躺在污水中,有兩隻野狗蹲在她一旁,愣愣地看著她。菊醒來後,看見自己此番模樣,突然大笑了一次。堂堂小金溝財主楊老彎的閨女竟落得如此模樣。那一刻,她就不想死了。她想到了魯大,魯大是鬍子,這她早就知道。可就在那一夜之間,魯大聽了她的身世後,並沒有弄她,要是當時沒有楊宗,她會愛上魯大。就憑這一點,菊便認定,魯大是個男人。她一想起魯大,渾身上下便有一種愉悅感,那時她就下決心要嫁給魯大,嫁給一個鬍子,讓楊宗看一看她嫁給了鬍子,讓楊老彎和楊禮也一同看一看,她真的就嫁給了鬍子。

那一天,老包下山弄葯,她一眼就認出了老包,她毅然地隨著老包來到了老虎嘴。菊萬沒有料到的是,鬍子魯大也沒有看上她,鬍子都罵她是賤貨。她一個人下山的時候,心裡千遍萬遍地詛咒著鬍子魯大。遠遠地望見三叉河鎮的時候,菊不再走了,她蹲在雪野上撒了一泡長尿,後來她哭了,哭得痛快淋漓,昏天黑地。哭累了,哭夠了,菊站起身,沖著茫茫夜色破口大罵:「操你媽楊宗,操你媽鬍子魯大,操你們男人的媽呀。」

菊那時就在心裡說:「我是個賤女人,就賤給你們看看。」

菊那天晚上就敲開了街東頭吳鐵匠的家門。吳鐵匠是個光棍,菊一出現在三叉河的大街上,吳鐵匠就開始注意菊了。每天晚上,吳鐵匠差不多都在跟蹤菊,有一次,趁菊睡在野地上,他抱住了菊,菊當時打了吳鐵匠一個耳光,就像楊宗打她時一樣響亮,菊還罵了吳鐵匠,菊罵吳鐵匠是賤貨。吳鐵匠又是下跪又是磕頭求她,她也沒有同意。

當菊委身於吳鐵匠那一刻,吳鐵匠用那雙打鐵的大手把她剝光,伏在她的身上的時候,菊閉上了眼睛,菊在心裡高聲地叫罵著:「操你媽呀楊宗,操你媽魯大,你們睜開眼睛看看吧,我讓鐵匠幹了……」

轉天早晨,吳鐵匠從柜子里掏出兩塊銀元放在菊的面前,吳鐵匠說:「你先拿去花,啥時候花完了再來取。」吳鐵匠說著就跪下了,吳鐵匠流著眼淚說:「菊你就嫁給我吧,我會一輩子當牛做馬伺候你。」

菊看也沒看吳鐵匠遞過來的銀子,菊一直在心裡說,我是下賤貨了,讓鐵匠幹了。菊甚至沒有聽清吳鐵匠在說什麼,菊木著表情從吳鐵匠的家裡走出來。吳鐵匠痛心地在她身後喊:「你啥時候還來呀。」

菊再次走在三叉河的大街小巷裡,心裡多了滿腹的快意,她心裡一遍遍重複著一句話:「我讓吳鐵匠幹了,我是個賤貨了。」菊認為自己是賤貨之後,她什麼也不怕了,她甚至敢當著眾人脫褲子撒尿,別人臉紅,她不紅。她走過去,就聽背後有人說:「楊老彎的閨女瘋咧。」菊心裡說:「我不是瘋子,是賤貨了。」

日本人開始在三叉河鎮強姦女人了,三叉河鎮的女人沒有人敢在大街上行走了,有的躲在家裡仍不放心,年輕的姑娘,麵皮還白嫩的少婦都用鍋灰抹了臉,提心弔膽地在家裡挨日月。惟有菊敢在大街上走。

那一日,菊看見了身後的兩個日本兵,她一邊走,一邊聽見倆日本兵在她身後嘰里哇啦地說著什麼。她頭也沒回,她此時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害怕,賤女人還怕啥呢?菊這樣鼓勵自己。

當兩個日本兵把她拖到一條衚衕里時,菊真的有些害怕。她可以找人睡覺,卻無法忍受強暴。菊沒有呼喊,她一邊和兩個日本兵廝打,一邊咒罵,菊罵日本人是賤貨。日本人開始時還挺斯文,看見菊在反抗在掙扎,便粗魯了起來,他們恨不能一下子就把菊的衣服脫光。就在兩個日本人把菊按在地上,即將得逞的那一瞬間,從牆後面跳出三個人。兩個日本兵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兩把刀扎在了身上。兩個日本兵麻袋似的倒下了。

花斑狗照準一個躺倒的日本兵屍體踢了一腳說:「操你媽,還想干中國女人,把你雞巴割下來。」

魯大和花斑狗利索地拾起了日本人丟下的槍,這時才看見菊。菊也吃驚地看著魯大。

魯大瞪大眼睛說:「是你?」

菊系著衣服,站起來說:「你們救我幹啥?」

老包說:「救了你,你都不說一聲謝?」

「我沒讓你們救我,我願意讓日本人干。」菊白著臉說。

「啪!」魯大伸手給了她一個耳光。

菊先是一驚,很快反應過來,她扯開嗓子罵:「操你媽魯大,我讓男人幹了,咋樣,關你啥事。我就讓男人干,讓所有的男人干。」

魯大還想再給菊一個耳光,被花斑狗攔住了說:「算了大哥,咱們今天是來整槍的,這個女人瘋咧。」

魯大指著菊的鼻子說:「你快滾家裡待著去,不願回家你就讓中國人操死你,也別讓日本人干一下。」

說完魯大帶著花斑狗和老包翻過牆頭消失了。

菊看著魯大他們消失在牆後,突然抱住頭哭了,她一邊哭一邊用手扇自己的耳光。她沒想到今天救她的會是魯大。她要早知道是魯大,她會讓他看著自己讓日本人干。魯大又一次打了她,她和魯大有啥關係,魯大憑啥打她。她這麼一想就不哭了。她還要活下去,賤女人一樣的活,讓魯大看看自己賤到什麼程度。

菊那一刻,想到了「一品紅」妓院。菊來到了「一品紅」時,宋掌柜的瞪圓了眼睛,他一年四季到頭,看到的都是男人來逛窯子,還從沒見女人來逛窯子,宋掌柜的就睜大了一雙眼睛。菊沖掌柜的說:「你看我幹啥?」

宋掌柜的就說:「你是不是走錯門了?」

菊說:「沒錯,我是來當窯姐的。」

宋掌柜有些喜出望外,忙問:「你要多少錢。」

菊說:「我不要錢,我要錢幹啥?」

宋掌柜那一刻差點暈過去。

楊老彎得知菊進了窯子差點背過氣去。他很快來到了「一品紅」,找到了宋掌柜。宋掌柜認識楊老彎。楊老彎就氣急敗壞地說:「姓宋的,你不是人,讓我閨女進你這個門。」

宋掌柜一時哭笑不得。半晌,得知菊就是楊老彎閨女時說:「我哪知道她是你閨女,要是知道,我哪敢收。」

楊老彎見到菊時,菊正擁著被子坐在床上,她看見楊老彎理都沒理,楊老彎就說:「你不認識你爹了。」

菊說:「你不是我爹,你是畜生。」

楊老彎就跪下了,一邊打自己的臉一邊說:「菊呀,你這樣干是為啥呀,你讓我這老臉往哪兒擱呀,我千不對萬不對,你也不能走這條道哇。」

菊不理他,顧自蒙著頭睡下了。

楊老彎就過來要給菊穿衣服,菊突然揚手打了楊老彎一個耳光,一把掀開了被子,露出裸身,楊老彎低下頭說:「菊你這是幹啥咧。」菊突然大笑。菊說:「你滾,你要不滾,我就從窗口跳下去。」「一品紅」是樓房,菊就住在二層樓上。楊老彎一邊打自己的臉一邊往樓下走,楊老彎一邊打一邊說:「我是老不要臉哪。」

宋掌柜的對菊說:「你走吧,我不敢要你。」

菊冷笑著說:「你敢讓我走,我就一把火燒了『一品紅』」。

宋掌柜就白了臉,他還從來沒有見過菊這樣的女人。宋掌柜衝天長嘆了一聲。

那天早晨一起炕,楊老彎就看見兒子楊禮滿院子爬著,拾了雞屎往嘴裡填。楊老彎的眼前就黑了,他差一點摔倒,手抓撓了幾下,才抓住門框扶穩。楊老彎的老婆也看到了眼前這一幕,楊禮娘就喊:「兒呀,你這是幹啥喲。」

楊禮一邊嚼著雞屎一邊說:「我難受哩,我不想活咧。」

楊禮娘就沖楊老彎喊:「快救救孩子吧,天呀,我也不活了。」

「他爬就爬去,他吃屎就吃去。」楊老彎說完一屁股坐在門檻上。

幾個日本兵打開馬圈的護欄,牽著幾匹馬走出來。日本兵自從住進了楊老彎家,日本人便擁有了楊老彎的馬。日本人要馬有很多用場,拉糧馱炮彈。

楊禮曾幾次要死要活地溜進馬圈想牽了馬去賣,都被日本哨兵踢出來,楊禮就喊:「沒王法了,那是我爹的馬呀,你們就給我一匹吧」日本兵把他踢出來,便不再理他了,任憑他耍猴似的鬧。

楊禮看見日本兵理直氣壯地牽著自己家的馬從馬圈裡走出來,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他不再嚼雞屎了,而是很快地爬過去,抱住了一個牽馬日本兵的大腿,楊禮鼻涕眼淚地說:「給我留一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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