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真相漸明皇后危

京城東大街,有座青磚灰瓦頗具江南民居風格的宅子,正是太醫院院判孫景的家。孫之鼎在府門外下馬,便有小廝上前接過馬韁繩。

「老爺回來了嗎?」孫之鼎隨口問道。

小廝點了點頭,又有些刻意討好地說:「咱們老爺回府後,看臉上神色好像不太高興,老爺還特意吩咐了門下,說是等您一回來,就讓您直接到上房中堂去見他。您可千萬得留點神兒。」

「留神?」孫之鼎撇了撇嘴,「我怕他啊?如今我是他頂頭上司,是他怕我還差不多。」

小廝忍不住偷樂,這孫氏一門父子二人同在太醫院供職,老爺孫景熬了多年才是官居六品的院判,兒子孫之鼎才入太醫院沒多長時間便後來居上,成了太醫院一把手正五品的院使大人,真不知他倆在太醫院裡如何相處。在家裡可是要熱鬧得多,時常發生些口角。今兒說不定又有熱鬧好看了。

孫之鼎不管小廝如何想,只快步進了大門,穿過山石影壁一路往裡,不多時便來到上房,進了中堂,正瞧見父親孫景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師椅上喝茶,身邊侍候的姨娘用水蔥似的一雙玉手正在他肩膀上揉捏著。

孫之鼎揖禮請安:「兒子剛進門,聽說父親叫兒子有事?」

孫景應了一聲,又吩咐姨太太:「去給我爺倆整點酒菜。」

「老爺放心吧,昨兒夜裡我就吩咐廚房把那隻老雞燉上了,又加了新鮮的口蘑和富春江的黑筍乾,這會兒出鍋最是好,還有您最愛的杞子鹿筋也備下了,還有少爺愛吃的抓炒魚片……」

姨娘一味討巧,說個不停,孫景略微眉:「你先下去吧。」

「好,好,好。妾身再去開一壇好酒,放上薑絲、梅子、紅糖,好好燙上一壺,一會兒讓你們爺倆喝個痛快。」姨娘一臉媚笑,臨出門還特意看了一眼孫之鼎。

孫之鼎只覺自己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心中暗想多虧娘親如今遠在嘉興,真是眼不見心不煩,不然看到老爺子弄來這幾個妖精放在屋裡,指不定得氣成什麼樣。

「你退了班,去了哪裡?」孫景喝了口茶,盯著兒子問道。

「沒去哪裡啊?」孫之鼎坐在八仙桌對面臨窗的玫瑰椅上,翻了一下桌上的果子盤,撿了一塊肉乾原本要吃,可放到嘴邊覺得有異,在鼻子下面聞了聞又扔了回去。他瞪大眼睛看著孫景:「父親大人,您這如今也太過了吧!這屋裡隨便一個肉乾,竟然也是鹿肉煨了老參、黃芪、靈芝、牛黃製成的,雖然我這幾個姨娘模樣長得還行,您也得悠著點啊。再這樣下去,等我娘回來,都不一定能見著您!」

「你個小畜生,大正月里的,一開口就咒你親爹?」孫景氣不打一處來,「就是因為你不聽話,不讓我省心,我才想努努力,再生養幾個!」

孫之鼎大笑起來:「行,那您繼續努力吧,沒什麼事,兒子告退了。」

「退什麼你退,我還有正經事要說。」孫景沉了臉,雖然他在宮中一向謹小慎微,行事唯唯諾諾,但在家裡還是十足的老爺做派,力求說一不二,「聽說你同費揚古去了後海園子。」

「聽說?」孫之鼎哼了一聲,「明兒上了班,我就得好好教訓教訓這些人,太醫院裡誰是最高長官?我!堂堂院使。他們不聽我的,還總替你看著我,但凡我有點動靜,他們就跟你彙報。這叫什麼事?」

孫景撫須嘆息:「世人都明白的道理,你再怎麼著,那也是我的兒子,他們能不聽我的嗎?單就是你不聽話,真不讓我省心。你說說,我不是一早就叮囑過你了嗎,那惠貴人的病一向是由梁之惠打理的,輪不著你往前湊。再說這太醫院也有規矩,不到五十歲,是不能給妃嬪宮人瞧病的。你說你……怎麼就不知避著點嫌?」

孫之鼎笑了笑:「您真是人老愛忘事,您忘了我這院使怎麼來的?我若不是破格給昭妃娘娘看病,我能當上院使,給咱孫家光宗耀祖嗎?」

孫景越發愁容滿面:「你這孩子,真是不知輕重,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昭妃娘娘聖寵正濃,再加上你也是聽命於皇上,破一次規矩也就罷了。可是如今……那惠貴人……行將不起,你去招惹她做什麼?」

孫之鼎收了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目光一凜:「你怎知那惠貴人行將不起?一個『月事不調』就能死人嗎?這事鬧出去,我可沒臉在太醫院待了。」

「這個?」孫景壓低聲音,「你已經知道了?」

孫之鼎冷哼一聲:「你們可真行,竟然這樣草菅人命,明明是滑胎卻按行經崩漏來治。如今人家體內還有殘胎在腹中,又染了風寒,你們葯不對症,還一味地給人灌暖宮補血的葯,這可不是要讓人家死嗎?」

「瞎說!」孫景拍了一下桌子,「這事跟我沒有半分關係!都是梁之惠一手弄的。」

孫之鼎瞪著孫景:「真的?既如此,明兒一早我就稟報皇上,這次梁之惠不死也得除了醫籍流放邊!」

「慢慢慢!」孫景急了,「你缺心眼是怎麼的?你凡事不能多想一層嗎?」

孫之鼎莫名其妙:「想什麼?若是跟你有關,我倒犯了難,得好好想想,怎麼既把人救下,又把你們給維護了。可是你不說和你沒關嗎?那我還犯得著多費心思嗎?」

孫景用手指著孫之鼎:「你你你?就你這樣的,若沒有為父明裡暗裡罩著你,你死都不知自己怎麼死的!你也不想想,梁之惠是何許人?憑他,他有這膽子嗎?那惠貴人,好賴也是皇上寵著的。梁之惠和惠貴人又沒仇,害她有什麼好處?這肯定是背後有人指使。」

「有人指使?誰?」孫之鼎越發不解,「惠貴人有喜的消息,宮中並未對外公布,太醫院檔案和彤史上也無記載。若說是專為了害這個孩子而害她?難道……」

「你仔細想想這裡邊的錯綜關係,彤史掌握在皇后手中,負責各宮的婦科醫正也有一份。所以妃嬪有沒有喜,皇后和主管醫正是最先知道的,然而卻沒有公布,又在這個時候偏在冰場摔了出去,你說……這是什麼意思?」孫景將事情理清,一條一條分析給孫之鼎聽。

孫之鼎目光微閃:「難道說是皇后授意梁之惠,故意誤診,這樣惠貴人到死宮裡也不知她曾經為皇上懷有龍嗣,如此一來也自然不會懷疑皇后有暗害的嫌疑。這樣的結果,對皇后最有利。可這女人,也太狠心了!」

孫景瞪大眼睛:「噓,你輕聲點,不要妄加評論。有些事情,咱們做奴才的,心裡知道怎麼回事就行了,不必說出來。」

孫之鼎冷笑:「呸,誰是奴才。您可別忘了,咱們是正經的漢人,別老跟他們滿人學的一樣,天天口裡自稱奴才,可是心裡卻總惦記著主子的錢財和權力。」

「你這孩子,說話真沒個遮攔!」孫景又急又氣,「這事複雜,所以為父才不讓你管,可你不聽偏要去管,如今倒犯了難,你都去看過了,這以後還真是不好辦了。」

「有什麼不好辦的。」孫之鼎笑了,「我反正是不會和你們同流合污害人性命的,老實告訴你,我已擬了對症的方子,只要我命人去太醫院配藥,很快梁之惠和他背後的主子就會知道這事瞞不住了。」

「你……你……你!」孫景急得一臉是汗,「這可怎麼好?這……這……這……」

孫之鼎笑了笑:「放心吧,這事我拿得准。只要你沒摻和其中,你就放心看好戲吧。」

「你這孩子!」孫景忐忑萬分,卻又半點主意也沒有。

果然如孫之鼎所料,他擬的方子才到太醫院,便立即惹來軒然大波,大家開始議論紛紛。之前梁之惠的診斷是月事不調,開的是暖宮補血的葯,而孫之鼎的診斷是殘胎在體,開的是打胎清宮的葯。

這兩下里一正一反,差了十萬八千里。

又事關龍胎,眾人一下子慌了。

很快,消息便傳遍了後宮。

慈寧宮最先得到消息,蘇麻喇姑十分忐忑與自責,跪在孝庄面前請罪:「都是奴才不好,原該好好看著這幾位小主的。她們年輕,不經事,奴才應該多加提點。若真是惠貴人有了胎,卻又被誤診,糊裡糊塗給治沒了,這可怎麼好!」

孝庄倒沒有蘇麻喇姑那樣反應強烈,她只是凝神靜氣想了好一會兒,隨後說道:「你去把烏蘭給我叫來!」

蘇麻喇姑一愣:「福貴人?關福貴人什麼事?難道……」

孝庄冷冷道:「太醫院敢誤診?把好端端的龍胎給治沒了?蘇麻喇姑,你這心也太實了。太醫院,你借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還不是背後有主子指使。」

蘇麻喇姑一臉茫然:「那……那也應當是皇后,也不應該是福貴人。」

「哼。」孝庄搖了搖頭,「剛才你把事情原原本本一學說,我便知道了,後面的誤診只是為了掩蓋前邊的計謀。惠貴人是什麼時候出的事?還不是從冰嬉那日開始的嗎?我就說呢。費了那麼大的勁,原來是為了這個。」

「是……您是說,是福貴人引著惠貴人上了冰車,故意讓她摔掉了孩子,然後又讓太醫誤診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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