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御史大夫

此時,床頭上坐著一名衣著樸素的女子,正在喂一名老者喝葯。

老者形容枯槁,骨瘦如柴,半躺在床上,身體不斷發抖。

「父親,大理寺卿李大人來了。」羅通對著老者說道。

老者緩緩扭過頭,用頗為蒼老的聲音喝道:「大理寺卿來了,你怎能將他們攔在門外?還不快快謝罪!」

羅通聞言,立即對著李滄海跪下,道:「方才草民擔心老父身體,將大人攔在門外,得罪之處,望大人贖罪。」

李滄海將他扶起,說道:「你也是一片孝心,本官又豈會怪你?」

為了不讓老者扭著頭太過辛苦,李滄海走到老者床邊,抱拳行禮道:「晚輩李滄海,見過羅御史。」

羅忠用渾濁的雙眼打量了一番李滄海,吃力地道:「沒想到這聲震洛陽的李大人,竟然如此年輕,果真是後生可畏啊!」

「羅御史過獎了,晚輩不過是破了幾樁小案罷了。」李滄海微微欠身道。

「好、好,不驕不躁,沉著冷靜,聖上沒有看錯人啊!」羅忠顫巍巍地稱讚了一番,接著說道:「李大人該不會專程來看望老夫的吧?」

李滄海點了點頭,道:「既然羅御史看出來了,那晚輩就直說了,十四年前……。」

「且慢!」羅忠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他對著羅通道:「通兒,你們先下去吧!」

「可是……您的身體……?」羅通有些擔憂。

「不妨事,去準備些酒菜,好生款待下李大人。」羅忠揮了揮手,說道。

羅通嘆了口氣,對著李滄海行禮道:「大人,家父重病在身。有勞大人代為照看。」

李滄海點了點頭,羅通這才帶著妻女關上房門離開。

羅通離開之後,房間里只剩他們三人,這時羅忠才嘆了口氣,吃力地說了一句:「該來的始終還是來了。」

李滄海眉頭微皺,他盯著羅忠。道:「羅御史知道晚輩前來的目的?」

羅忠突然咳嗽了起來,陶箬竹見狀,忙走了過去,輕拍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過了好一會,羅忠才嘆道:「若是老夫所猜不錯,李大人應是為了調查十四年前,秦復將軍通敵叛國一案而來的吧?」

「不錯。」李滄海點了點頭。

羅忠嘆了口氣,顫巍巍地道:「沒想到時隔十四年。才被人提起此案,老夫原以為會帶著這些秘密進棺材呢。」

李滄海心中一動,羅忠如此說,就表示他一定知曉一些內情。

「羅御史,當年究竟發生何事?秦復將軍真的通敵叛國?三司會審的結案陳詞究竟寫了些什麼?」李滄海忙不迭的問道。

羅忠似乎陷入了回憶,過了好一會,他才緩緩地說道:「老夫已經守著這個秘密十四年,這十四年來。老夫日夜不得安寧,老夫愧對秦將軍啊!」

李滄海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羅忠接下來所說的,將會是至關重要之事。

就聽羅忠嘆道:「當年,秦復將軍威震邊關,又被聖上加封為懷化大將軍,可謂是風頭無兩。秦復為人耿直,最是眼中容不得沙子。他雖身處邊關,但對朝中之事卻一直牽掛於心。聖上重用李林甫,迫害忠良,人人敢怒而不敢言。但只有秦將軍敢於直言進諫,在朝堂之上。更是指著李林甫的鼻子,痛斥其為奸賊,可謂是大快人心。」

「可惜,聖上當年對李林甫寵信有加,對於秦將軍的進諫,聖上並不以為然,反而勸秦將軍與李林甫要將相和睦。」羅忠吃力地喘息了幾下,李滄海忙給他端了杯水。

羅忠喝了口水,潤了潤發乾的嘴唇,接著說道:「後來,邊關突然傳來急報,說吐蕃大軍侵佔了瓜州等地,而那時秦將軍剛好回家省親,於是便傳來秦將軍通敵叛國,故意放吐蕃大軍進犯邊關之消息。」

李滄海點了點頭,說道:「此事我已知曉,聖上因此而相信謠言,命人將秦復關押起來,只因此案涉案者乃是懷化大將軍,是以聖上責令大理寺、吏部、御史台三法司會同洛陽府,共同審理此案。」

「不錯,當年三法司會審,審理此案足足用了三天時間,傳喚了十多名人證,以及若干信件。但秦復卻始終不承認自己通敵叛國。」羅忠眯著雙眼,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

「不知那些人證都是些什麼人?」李滄海問道。

羅忠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說道:「那些證人,皆是秦將軍部下,但在我等審理之時,卻發現這些證人皆是不久之前,從其他隊伍調至秦復手下。他們眾口一詞,紛紛證明秦將軍與吐蕃相互勾結,甚至還有人手中握有秦將軍與吐蕃大將之間的往來密信。不過,在老夫看來,這些人皆非秦將軍心腹,秦將軍斷無可能讓他們知曉自己通敵之事。」

李滄海思索了片刻,沉吟道:「如此說來,幾位大人也不相信秦將軍通敵叛國了?」

「秦將軍為守護大唐安寧,十年如一日的守在邊關,一生歷經大小數百場戰役,血染征袍,忠心耿耿,又豈會通敵叛國?我等自是不相信秦將軍會叛國。」羅忠咳嗽了一陣子,激動的說道。

李滄海點了點頭,他思索了下,說道:「晚輩在調查此事之時,發現有關此案的結案陳詞都不翼而飛,這結案陳詞之中究竟寫了什麼?」

羅忠緩緩的抬起頭,他渾濁的老眼盯著李滄海。

「結案陳詞……。」羅忠突然笑了起來,劇烈的笑聲,使得他喘息的更加厲害,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苦笑著道:「並沒有什麼結案陳詞,因為我等並未審理出結果。卷宗上所記錄的其實乃是我等幾人,有關此案的疑慮,並沒有寫明秦復通敵叛國之罪名。」

「沒有結案陳詞?」李滄海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我等幾人奉命審理此案,但卻發現此案疑點重重,不論是那些人證,還是物證。都顯得極為突兀,並沒有直接證據能夠證明秦將軍與吐蕃勾結。在我等看來,此案尚未完結,自然不可能會有結案陳詞。」羅忠說道。

「沒有結案陳詞,那聖上手中的案詞又是從何而來?」李滄海眉頭深鎖的問道。

羅忠盯著他,深深地道:「你當猜的出來這是怎樣一回事。」

「李林甫?」李滄海從嘴裡吐出了三個字。

羅忠讚許的對他點了點頭,接著說道:「當年參與審理此案的三法司,連同洛陽府尹,我等四人只簽署過一份案詞。便是那份寫有諸多疑點的案詞。這份案詞本應上呈御覽,但在我等未來得及上呈之際,卻突然傳出三法司的結案陳詞已經被送到了聖上手中,聖上在看到案詞,確定秦復通敵叛國之後,大發雷霆之怒,下旨將秦將軍一家抄家滅族!」

羅忠半倚在床頭,雙眼凄迷。他嘆了口氣,說道:「從聖上下旨。到秦家滿門抄斬,這期間僅隔了一天時間。而聖旨從長安傳至洛陽,最快也要三天。當時老夫就知道其中另有蹊蹺,那份上呈給聖上的案詞,只怕是有心人故意偽造而成。就在秦將軍被處斬的當天,李林甫命人送來了結案陳詞。並脅迫我等簽字畫押。」

「李林甫權傾朝野,聖上又對其寵信有加,攝於其威,我等也只得在結案陳詞上簽字。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我等後來會銷毀那些所謂的結案陳詞,只留著一份能夠證明其中疑點的,同時又有我等四人簽字的案詞。」羅忠說道。

李滄海點了點頭,恍然說道:「原來三司連同洛陽府的結案陳詞,全是被你們所毀。你剛才說尚留有一份證詞,那份證詞現在何處?」

一口氣說了太多話,羅忠有些氣喘吁吁,他休息了一會,接著說道:「李林甫此人口蜜腹劍,我四人參與審理此案,卻沒有個結果,他定然不會放過我等,是以我等紛紛辭官。」

說到這裡,羅忠臉上頓時浮現出了哀傷之色。

就聽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當年的洛陽府尹,被李林甫以強搶民女之罪,發配充軍,慘死於嶺南道。我等先後辭官,吏部尚書卻又被山賊所殺,惟有我與當年的大理寺卿林大人,一路顛沛流離。可後來在瞿塘峽,我們遭到殺手埋伏,林大人為了救我,而以身犯險引開殺手,至今生死不明。」

陶箬竹聞聽此言,吃驚地道:「如此說來,那些殺手難道就是李林甫手下?」

「劫殺朝廷大臣,李林甫這是要殺人滅口!恐怕洛陽府尹與吏部尚書,也是死在他的陰謀之下。」李滄海語氣突然變得冰冷起來。

羅忠的眼角滑落幾滴濁淚,他吃力地擦去淚水,說道:「不過,李林甫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老夫手中還握著一份證詞,這份證詞雖不足以證明秦復是被冤枉的,但卻可以置李林甫於死地!」

「既然您有這份證詞,為何不交給聖上?而是自己保存?」陶箬竹不解地問道。

李滄海看了陶箬竹一眼,沉聲道:「李林甫權傾朝野,先不說這證詞能否送到聖上手中,即便是被聖上拿在了手裡,聖上也不會相信這一面之詞。交給聖上,就等於斷了自己的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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