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炸營

聽說方士給王爺用藥,驚動了王府郎中。

殺鬼驅魔隨便你折騰,但入王爺之口的東西不能不慎重。

幾位公子帶著郎中勸諫湘王,狀告三公子邵環居心不良,舉薦巫祝裝神弄鬼,迷惑王爺求仙問道服用丹藥,意欲暗害王爺。

邵環近來風光了,因舉薦有功,大巫祝又常常提到他對湘王的孝順,終於教這個邊緣人入了湘王的眼。他出頭了,其他人自然要將其擠下去。

何況湘王如今可不能出事,真教他亂服丹藥傷了身體,大家還怎麼謀反?

郎中們口若懸河,嚴肅認真地向王爺介紹了服用丹藥的三十六個壞處。

湘王:「本王知道啊。」

眾人一愣。

湘王笑道:「大巫祝也說金丹不可信,所謂雄黃、硃砂之類本是為畫符排陣所需,皆有微毒,不可入口。」

說到此事,湘王感慨不已:「為了警示本王,大巫祝還親自餵雞鴨金丹,果然毒死不少。一片忠誠之心,令本王慨嘆。」

公子們面面相覷。怎麼著,那巫祝沒獻金丹?那他給父王吃的什麼?

大巫祝切切實實是在為湘王調理身體。

沈栗壓根沒起過毒死湘王的心。

有前朝皇帝吃金丹而死的例子在,既使湘王昏了頭真肯吃,也一定會有人攔住。況且給王爺吃的東西都會經過試毒,下烈性毒藥是不可能的,慢性的……容易被人覺,沈栗也沒那麼多時間。

給湘王治傷的主意是沈栗出的,但藥物卻來自大巫祝。

夷民世居深山之中,採集捕獵為生,治別的病不行,對跌打損傷、積年暗創很是有一手。他們有一種「神賜」的秘葯,向不外傳,沈栗曾有幸見過,效果非常好。

這種秘葯的製作方法被牢牢掌握在作為大巫祝的褐槲手中,而此時,褐槲憑著它再次加深了湘王的信任。

自從招攬到沈栗二人,褐槲便開始走好運,得到湘王源源不斷的賞賜,重新在夷民中樹立起自己的威信。

自從招募到褐槲,湘王便事事順心,見到了「王妃」,確定自己有帝命,兒子們消停了,舊傷也見好。便是戰事也有起色。

沒錯,僵持不下的戰事終於有了進展,湘軍向前推進了一段距離。

才經武接替玳國公世子後,最先面對的問題不是與湘軍作戰,而是如何震懾郁家門人。手持皇帝密旨,處置了幾個不敬之徒後,才經武方徹底掌握了軍隊。

伴隨這個過程,軍中必然有些動蕩不安。才經武深思熟慮之下,決定暫時收縮兵力,以免被湘州趁亂打劫。

於是湘軍得到一片山崗……沒有殲敵。

沒有殺敵,但地皮總是真的,對湘軍來說,仍然值得慶賀。

到了這裡,褐槲道此地風水正好,乃是南方龍氣匯聚之處,宜祭祀。湘王便決定為王妃修建一座「憶仙亭」,讓王妃的魂魄在這裡為他護佑龍脈。

湘王府上下人等:「……」

正打著仗呢,誰知道王爺是怎麼想的?得了,起座亭子也不當誤時間,趁著軍中修整,遂王爺的意吧。

褐槲帶著人手親自布置興建憶仙亭。

而真正做事的是沈栗與童辭。

既然是用於舉辦祭祀的亭子,自然不能普通。褐槲需要這亭子在恰當的時候產生異象。

這種手段,現下只有沈栗會。褐槲倒是潛心跟著沈栗學過,只學的頭昏腦漲也沒有頭緒——褐槲想學會這些,必須先知道什麼是物理與化學,不然他只能照本宣科,卻無法因地制宜。

沈栗也拿出全部精力來參與建造:這裡要埋個寶器,那裡要種棵海棠,階上需硃砂塗抹,台下需撒些碳粉。

到了祭祀這天,晴空萬里,艷陽高照。軍士最後檢查了一遍場地後,湘王在眾將的簇擁下來至亭中。

但見庭外祭台前豎起幾面銅鏡,祭台上乃是是一塊剔透琉璃,正反射著太陽光芒。

褐槲上前介紹道:「王爺請看,這祭台上座著那塊水晶,據傳乃是來自東海龍宮,已經得了龍氣。待吉時到來,在下祭告上天,那幾面銅鏡便會得烏金之精華,將陽氣注入水晶。到時龍氣升騰,自有生生不息之象。到時將水晶鑲到亭子頂上,日後我湘軍自然戰無不勝,王爺大業可期。」

湘王大笑:「若得天下,將與眾卿共享富貴。」

「屬下拜謝王爺。我等當盡心竭力輔佐殿下!」眾人叩道。

褐槲開始主持祭祀。

湘王在亭中觀看,王府屬臣與眾公子在庭外列班。

「哎,」一人道悄聲道:「我怎麼聞著有點奇怪的味道?」

他旁邊的抽了抽鼻子:「嗨,這不就是硫磺味嗎?他們這些術士沒事就煉丹搗葯的,什麼硃砂、雄黃、金石都用,有什麼稀奇的?」

「不是說沒給王爺煉金丹嗎?」那人疑道。

「不煉丹也要拿來畫符布陣。前兒我還見那巫祝的僕人在搗弄這些……」

「噓,你們別說話,快看!」前頭人回身道:「還別說,真新鮮嘿,這巫祝有兩下子。」

但見隨著太陽移動,幾面銅鏡竟匯聚了太陽光,在地上划過一片光影。時間越近吉時,那光影便越加凝聚,最後形成一個耀眼光點,爬到水晶上。

此時水晶光芒大盛,一道又細又亮的光柱從中射出,不一時竟見其落處的香爐上升起裊裊青煙。

褐槲大喜,笑道:「王爺,這是天火降臨,乃是吉兆啊。」

眾人此時才回過神,紛紛驚嘆。

「恭喜王爺!」

「王爺洪福!」

「什麼王爺,是皇上!臣參見皇上。」

「臣等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湘王意得志滿,放聲大笑。

眾人山呼萬歲的聲音未落,忽覺山搖地動,耳邊轟鳴不止。

待塵土落下,眾人滾了一地,有立時爬起的,也有坐地哀嚎的。

湘王被撲上來的侍衛壓在身下,沒有受傷,跳起來暴怒道:「怎麼回事?褐槲?這是怎麼回事?」

先前說味道不對的那個頭破血流,愣愣地看著旁邊人:「我想起來了,這味道好像和朝廷用的火藥差不多。」

那人失去了一跳腿,哪有功夫理他。

「快去叫郎中!」湘王跳腳道:「快快救治眾卿。」

「不好了。」有人跟頭把式地撲來:「王爺,不好了!山下士卒聽見這邊地動,不知怎麼就說是……是『天譴』,校尉們鎮壓不住,已經炸營了!」

湘王眼前一黑,抬腳將人踹倒:「什麼天譴!褐槲呢?去把那逆賊抓來!」

山上一片混亂,荒林中沈栗與童辭正急慌慌奔逃。

今日祭祀,沈栗二人作為「僕人」是沒資格上山的,送走了褐槲,二人便匆匆溜到大營邊隱匿起來。

待聽得山上震動,趁營中兵卒慌亂,沈栗扯著嗓子喊了幾聲「不好了,天譴了,王爺叫雷劈死了!」

兵卒對造反這種事本就心存驚懼,湘王的久戰無功和崇信方術更非君王之相,沈栗在山頭生異響時這一嗓子,頓時令營中嘩然生變。

軍士炸營,防範鬆懈,二人趁機跑出湘軍大營,向盛軍方向逃去。

為了避著湘軍斥候,二人且逃且藏。

童辭一邊跑,一邊忍不住再次打量一番這位已經熟悉的主家。

「怎麼?」沈栗奇道。

童辭搖了搖頭,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在湘軍中這段日子實在令人稱奇,沈栗竟利用巫祝的身份在湘王的眼皮子底下收集木炭硫磺等物,悄悄做出了足夠火藥。在逃跑之前,還正大光明地將那些東西埋在憶仙亭外,硬是請湘軍吃了好大一個悶虧。

「也不知湘王現下如何?」童辭笑道:「若是能炸死了他……」

沈栗搖頭:「條件所限,那些火藥做的粗糙,估計威力不大。再說湘王身邊有死士保護,想傷了他都不容易,更別提要他死。」

炸死湘王不太可能,在隨後的炸營才是令湘王頭疼的大事。何況因篤信方術被人戲耍,也會令湘王威信掃地。

「湘王殿下那麼惦記火藥,惹得尤行志將本官劫來,本官索性請他親自體會一番火藥的神奇,也算沒有辜負殿下的盛情。」沈栗笑道。

「那還要多些沈大人好心。」有人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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