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從今天開始做神棍

領自有打算。

沈栗雖是外族人,但那一手術法著實稀罕,又救治了巫祝判定必死無疑的孩子。在夷民眼中,術法自是較巫祝高強。

再者,還是因為沈栗是外族人,若把他留下來做新巫祝,即使將來沈栗表現的再出眾,也不可能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最後一點,頭人確實是打算接受湘王招攬,命令已經傳到寨子中。領這些天除了關心兒子,就是忙活準備武器、挑選勇士,只等一切妥當便響應頭人。這領確實「蠻」,卻不傻,保密二字還是知道的。沈栗兩人每日在寨子里晃悠,指不定就聽到些消息。沈栗的本領好,殺了滅口很可惜,索性將人留下,算是一償救命之恩。

領自覺面面周全,故而一定要留這兩個外族人留下做巫祝。

童辭一聽湘州二字,立時驚慌起來。好容易逃出生天,難道還要再次奔向虎穴?

與領爭論幾句,不得進展,一旁沉思的沈栗忽然示意:答應他。

回了居所,童辭焦急問:「少爺為何要答應他?」

沈栗搖頭道:「在下雖不通夷語,但也可看出那領的表情越加不耐。你便是繼續爭論下去,也只會激怒對方,於事無補。」

「少爺是要暫時應下,再尋機逃走?」童辭苦笑道:「夷民不是尤行志,這裡是他們的地盤。咱們若要私下偷跑,卻是千難萬難。」

「不,」沈栗輕聲道:「既然走不得,在下……倒是想跟著他們去湘州一趟。」

「什麼!」童辭驚道:「您不打算回景陽了嗎?您真要……真要投靠湘王?」

「怎麼可能?」沈栗失笑,繼而深意道:「景陽是要回去的,但怎麼回去卻要商榷一番。」

沈栗到底是被人劫出來,便是僥倖逃脫,回到景陽後也不過是一個敗軍之將,還要面對「附逆」的質疑。有了這個污點,無論是沈栗自己還是禮賢侯府,都不可能再如先前那般被皇帝和太子看重。

這對沈家的影響非常大,至少一兩代之內,禮賢侯府是不要想再進入朝廷中樞了。兩代之後,誰還記得沈家?

禮賢侯府顯然經受不起這樣的代價,沈栗自己也不能甘心:他才得了長子,作為父親,怎麼能夠容忍孩子剛剛落地便帶著「污點」,前程難期?

想要扭轉這個局面,最好的方法便是立個功再回去。有了功勛,足以向朝廷證明自己不曾有絲毫附逆之心,也可稍稍遮掩被人從齡州劫走的尷尬。

「在下原打算去軍前效力,卻又一直擔心朝廷不能容我滯留,一定要立即召回。正在為難。」沈栗輕聲道:「如今跟著夷民也罷,先去湘州走一遭,或是刺探消息,或是尋覓機會見機行事,總要有些收穫才好。」

只憑他二人,沈栗也不期立下什麼奇功那叫妄想。功不在大,坑湘就行,能證明自己的立場便勝過空手而回。

左右跑不掉,索性便入湘一行。

聽沈栗分析,童辭也不由心動。

人的期望總是沒有止境。當年逃跑時,童辭只想著活命待得以活命時,便惦記著弟弟如今弟弟找到了,童辭便忍不住要為往後的生活打算。

丁同方如今隱姓埋名,他自己也算逃犯,兄弟兩個日後相見,也不過是一對兒苦命殘疾。想要光明正大的娶妻生子、行走人間都是奢望。

少爺要用功勛拯救禮賢侯府的前程,自己能不能用功勛拯救丁同章這個身份呢?

丁同章,這姓名自己不過用了十幾年,餘下半生皆在顛沛流離。若無機緣,便是死後牌位上都不可留下痕迹。現下跟著少爺立功,沒準兒能求得赦免,自己不必再東躲西藏,還能照顧弟弟,日後兒孫祭拜時,也能知道祖宗姓丁。

若教他自己去做,他是不敢的,但如今機會就在眼前,又有沈栗帶領,倒是值得一搏。

方起了這個心思,恢複身份、堂堂正正地生活對顛沛半生的童辭誘惑陡然加大,越想越急不可耐,較之沈栗還熱心些。

「早知如此,當初不如索性跟著尤行志去湘州,起碼能立時見著湘王。」童辭苦笑道。

沈栗奇道:「先生怎麼了?跟著尤行志去,是用著沈栗的身份,跟著夷民去,咱們才是在暗處。」

沈栗要去湘州,絕不能用自己的身份,一旦教人覺,不待他找到立功的機會,禮賢侯府就要倒了。如今混在夷民中,才更安全些。

童辭深吸一口氣,慚愧道:「在下一時心緒激蕩,思慮不周,還望少爺見諒。」

「先生不必介懷。」沈栗笑道:「既然打定主意,我等還需好生謀劃。」

既然安心留下,他二人便刻意融入夷民,衣著穿戴,行動習慣俱都效仿。緡州志中提到花面夷時言及「其民剃鬚黔,間以紅綠顏色塗面以飾之」,為了隱藏身份,沈栗二人也算下了狠心,將那身體膚受之父母的顧忌拋下,頭也剃過,面容也塗過,與夷民混居,累月之後,乍看上去已與夷民並無區別。

這倒正中領下懷,只以為這二人歸心他們被尋來時衣衫襤褸,其中一個駝背還要辛苦進山,想來生活艱辛,留在寨子里倒是享福了。

普通夷民便是到了湘州,至多也就是在大街上張望,但沈栗現下有個身份:巫祝。這個身份利用好了,能為他提供很多便利。

這段時間沈栗精心挑選,在童辭的幫助下將前世所見所聞的精巧手段一一重現。

其實夷民在與山外百姓交換貨物時,也會羨慕盛民的「奢華生活」,沈栗不去觸犯夷民信仰,只埋頭變戲法,落在夷民眼中,倒有些外來和尚會念經的意思。

打小鬼,召筆仙,燒紙畫符已經令人咋舌,空竿釣魚、杯中分酒、瞬間種蓮等等戲法在前世還能唬住不少人,在這深山中更是獲得大批擁躉。

沈栗又一心幫著領樹立權威,倒較前任更教領舒心,因此在隊伍應頭人召喚開拔時,這兩人已經徹底成了花面夷中的一員。

沈栗在夷民山寨中盤桓時,景陽已經接到緡州「跑死馬」來的急報:有巡邏士卒在海岸現了一些被淹個半死的湘州兵卒,以及一個殺了人的瘋癲女子。經審訊,已知這些人是劫掠朝廷欽犯姜寒、詹事府右丞沈栗的逆賊,因上岸時所乘船隻沉沒,大多數逆匪沒能逃脫,船上所載銀錢也沒入海底,只有逆匪尤行志與沈栗所乘小船先行一步。

另有逆匪供述:船隻沉沒前齡州海寇胡三娘曾大喊是沈栗下手,其中細節不得而知。

邵英將急報翻來覆去看了又看,奇道:「那船是他弄沉的?」

輔封棋道:「據逆匪供述水是從關押沈大人的屋子湧出的,若非他動了手腳,也嫌太巧了些。」

邵英失笑:「他是怎麼做到的?」

封棋搖頭笑道:「沈大人常有妙思,臣猜不出來。不過沈大人在被俘時還能算計逆匪,想必自有逃脫之法。待其平安歸來,陛下一問便知。」

太子心中略微遺憾。可惜不知細節,又無旁證,不然也可堵堵那些孜孜不倦參人的御史的嘴。

邵英琢磨半晌,令驪珠:「去給沈愛卿透個口風,也教他放心些。」

太子頓時大喜。父皇既然想著安撫沈淳,必是傾向於相信沈栗,這對東宮、對禮賢侯府都是非常有利的。

這份急報令東宮和沈家驚喜異常,卻令玳國公府很是失望。畢竟,玳國公參了沈栗。

算上郁楊那次,玳國公府已經兩次得罪沈家。頭一次令沈淳的兒子、女婿受傷,這一次又要給沈家扣上叛國的帽子。神也忍不得!兩家再無和解的可能,對方的喜事便是自家的憂事。

玳國公在書房中長吁短嘆,郁辰相陪,悶著頭一言不。

「老夫知你與沈栗交情頗深,不贊同老夫參他。」玳國公嘆道。

郁辰鬱郁道:「孫兒知道祖父是為了家族,只是……」

郁辰是玳國公親自教養長大,自是能體諒祖父的心思。然而青年心底仍存熱血,教他立時視故友為敵,卻著實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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