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見縫插針推一把

酒宴頓時大亂。

姜氏猛地撲過來,哭號著想扶起父親,無奈氣力微弱,哪撐得起姜寒的身體。

姜寒只伏在地上,慢慢地、一口口血吐將出來。

姜氏撕心裂肺道:「你們救他啊,救他啊!」

沈栗忙道:「這怕是內臟壞了,船上若有郎中,快請過來。」

尤行志為難道:「當日撤離的急,那來得及帶郎中?」

「你們莫非不想救他!尤……妹夫,你想想辦法!」姜氏一把抓住尤行志。

尤行志不耐道:「來人,先將姜大人扶起來。」

好好地,竟被被攪了婚宴,誠非吉兆。尤行志頗為不悅。

船上並無郎中,好在尤行志手下都會武,平日總有拼殺,俱都隨身帶著上好的傷葯,外用內服皆有。七手八腳灌將下去,姜寒慢慢緩過一口氣來。

新娘胡三娘也從新房衝出來,望著姜寒淚流滿面,卻束手無策。

姜寒此時還算清醒,見三娘過來,費力道:「你來做什麼,大好的日子,怎麼能出新房?」

胡三娘搖頭道:「父親突疾病,女兒怎麼能不來照看?」

姜氏扯住三娘,怒道:「好好的人,怎麼會突然吐血不止?分明是被人害了!是沈栗,一定是沈栗。」

沈栗訝然道:「眾目睽睽之下,在下一直與尤千戶喝酒。這酒菜俱是船上來的,在下從未沾手,大家用了都沒事,怎麼就成了在下害人?況且姜大人方才也自承腸胃不適,這多半是不適船行,又飲酒過量而引宿疾。姜氏,我知你宿怨難消,卻不容你胡亂誣陷!」

胡三娘厲聲問:「既知家父腸胃不適,為何要灌他酒?」

「第一,姜大人是飲酒之後才自承不適,先時未有半點徵兆,我等皆不知其有恙。」沈栗嚴肅道:「第二,本官從不曾逼迫姜大人飲酒。先時只是在給姜大人賠禮時與他共飲一杯,之後便與尤大人對酌,姜大人次席相陪,隨意自飲。尤千戶當面,可為夫人解疑。」

尤行志微微皺眉。

沈栗這話雖有些攀扯他的嫌疑,卻也有些道理。沈栗並不狠勸姜寒飲酒,與之相較,倒是他自己壓著姜寒多飲了幾杯。若是由得二女誣賴沈栗,那他呢,是否也要為姜寒的急症負責?

尤行志卻不願背這口鍋,低咳一聲,埋怨姜寒道:「岳父既然不能痛飲,何不早說?」

姜寒苦笑。

這是他女兒的喜宴,身為親父哪能推脫?他又不願得罪這位便宜女婿,只好強忍不適用了幾杯。誰成想……

姜氏見尤行志肯為沈栗做背書,姜寒又自認倒霉,知道無法追究,恨的咬牙切齒。

「如今說這些也無用。」尤行志道:「岳父還請放寬心思,好生修養。」

放不開!姜寒嘆息。

他急於將三娘嫁給這個性情詭譎的狠毒女婿,又扯下臉面極力討好,便是因為這些天自覺身體不好,時常腹內疼痛,疑是在獄中受了拷打,留下暗傷,影響壽數。先將女兒嫁出去,萬一自己有個好歹,三娘與尤行志有多年的露水情,又佔了個名分,這人總不至於吝於給她一碗飯吃,三娘又可照料她姐姐。

如今他六親皆無,只剩兩個女兒,故而越看重。不覺將往日恩怨拋卻,細心為她們打算。

卻不料這病說來就來,連婚禮都沒熬過去。

姜寒的心漸漸涼下來。如此癥候,八成是治不好的。為什麼不晚些?便是明日也好。

「賢婿不用管我,」姜寒喘息道:「你與三娘的大日子要緊,不要誤了時辰。」

尤行志搖頭道:「孝道為先。岳父正逢重病,我等哪能只顧自己喜事?三娘,你且換了裝束,與二姐一起為岳父侍疾。」

姜氏所有心思都放在父親身上,立時摘卻釵環,招呼人將姜寒抬回房中。

三娘心中有些遲疑。她與尤行志來往不是一天兩天,尤行志若真想娶她,以前怎麼半點意思不露,反而是劫出父親後才提起?若是父親有個好歹,這半截婚禮還能繼續下去嗎?

眼見姜氏吃力地去扶父親,卻不容她再細想,只好忍下心中怨憤,上前幫忙。

姜寒被扶到侍從背上,被背著向房間去。閉上眼睛,掩飾心中失望。

什麼侍疾?拖延時間而已。若自己一病死了,三娘便面臨著孝期,還怎麼成婚?尤行志這是要悔婚!

尤行志微微垂目。他要娶胡三娘,多半是為了得到姜寒襄助。沒了姜寒這等可在湘州爭得一席之地的父親,胡三娘不過是個稍有姿色又失去人馬的流匪婆子,哪有資格做自己的正妻?若是日後她識相,肯為自己盡心竭力,便以妾室之位償之即可。

「千戶不必憂心,」沈栗誠懇安慰道:「如今您立下大功,正是吉星高照之時,想來可惠及家人。托您的福氣,姜大人必會逢凶化吉。」

尤行志哪是肯教別人分享自己福氣的人!

本就為姜寒攪了婚宴煩心,聞聽此言更是鬱悶不已。然而沈栗說的又確實是好話,只好尷尬笑道:「承您吉言。來人,給沈大人換個好房間。」

既然沈栗已經服軟,尤行志自然要好生招待。

「不成!」三娘等人已走到門口,聞言立時回身怒道:「這廝與家父的病症有關!你不肯殺他,奴可以退讓,但也不能讓這廝好過!」

尤行志微怒。這女子追著酒宴的事不放,莫非還想牽連到本官身上?

沈栗緩言道:「無妨。令妻乍逢巨變,難免奎怒。那屋子在下住的還好,左右不過幾天便靠岸,無需挪動了。休為了在下損了千戶夫妻情誼。」

尤行志考慮著若是姜寒病情好轉,沒準自己還要與胡三娘成親,倒不好立時撕破臉。左右沈栗要做好人,記他一份人情便是。

「如此委屈沈大人了。」尤行志假惺惺道:「來人,給沈大人多添個炭盆,飯食也要精心。」

沈栗唇角微勾。尤行志先還說不知胡三娘苛待自己,怎麼會知道炭盆和飯食之事?

童辭縮著脖子跟著沈栗回到屋內。待守門人走開,童辭湊到門邊細聽,知道確實無人了,方湊近沈栗悄聲問:「大人怎麼做到的?」

沈栗看著他神情莫測。

「大人,小的如今也算與您同甘共苦,」童辭正色,誓道:「若是小人敢背叛沈大人,教我如同姜寒一般腸穿肚爛。」

「腸穿肚爛?」沈栗輕道:「可不就是腸穿肚爛么?」

「可他開宴時還好好的。」童辭疑道。

「他不是自承胃腸不適嗎?」沈栗拿起棍子將炭盆撥旺:「姜寒乃朝廷欽犯,註定必死無疑,在下今日只不過推了一把而已。」

姜寒早就被灌了毒藥,如今正慢慢作。他不肯痛快死在法場上,早晚要將一副胃腸爛掉。

今日才一照面,沈栗便覺姜寒氣色不對,斷定其已然毒,故此才想方設法挑撥尤行志逼迫他飲酒。

腸胃本就慢慢壞了,再逢烈酒,喝出一個胃出血有何奇怪?

旁人不知根由,才覺無跡可尋。便是姜寒本人,也不知自己早已中毒。

「既然姜寒註定要死,大人為何要如此費心?」童辭疑道。

「為了尤行志與胡三娘啊。」沈栗冷笑道:「若不是他們,齡州何至於混亂?我那表妹又如何會無辜身死?他們如今卻要歡歡喜喜結盟,高高興興成婚!」

童辭張著嘴:「所以,大人是存心攪了尤行志的婚禮?」

沈栗輕笑。尤行志此人急功近利兼之薄情寡義,姜寒一倒,姜家父女同尤行志的同盟立即會瓦解。姜家父女忍著尤行志,是為了到湘州後有個依仗。如今希望成了絕望,同盟便要成了仇敵。

姜家父女如今確實不能對尤行志造成太大威脅,但平日里的摩擦總不會少,給他添些麻煩也好。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你不高興,我就放心了。

「尤行志教在下失去很多。」沈栗漠然道:「他得到的夠多了,從今開始,該輪到他慢慢品嘗失去的滋味了。」

童辭打了個冷顫,他從不懷疑沈栗的報復心。從被劫到如今,只今日出了一次屋子,教尤行志莫名吃個悶虧。

大人您還真是見縫插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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