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嫁期未至逢死期

童辭回過神,意識到如今是人在檐下,立時緘口不言。那百戶敬佩地看著他:好膽!沈大人與這狠人談論時尚且謹慎,您居然敢當面抬杠?

此時屋外戰鬥已趨平息,幾個侍衛進來,朝尤行志點點頭,徑直走到沈栗等人身邊,劈頭一刀,殺了百戶。

童辭見機得快,侍衛過來時就覺出不好,立時抓住沈栗衣裳,縮到他身後。

沈栗瞥了他一眼,上前微微阻攔道:「這是在下隨從,還請手下留情。」

侍衛們看向尤行志,見上司點點頭,方收刀退下。

童辭死裡逃生,喘息不已,感激地看著沈栗。

「大人,」侍衛稟告:「有個人衝出去了,屬下已令人跟上。」

尤行志望向沈栗,輕笑:「禮賢侯府門下,果然名不虛傳。」

沈栗並不答話,只心中企盼飛白能順利逃脫。

「既如此,不必追了。」尤行志起身道:「不要耽擱時間,官兵須臾即至,我等須得趕快撤離。」

聽得尤行志說要離開,沈栗立即轉頭目視神龕。

尤行志見了感嘆:「沈大人體察入微。」

「官兵將來,尊駕帶著這麼多人,不可能在外面行走,再者如今城門已經關閉,不準進出。大人慾走,想來另有蹊徑。」沈栗搖頭道:「這片屋子看著廢棄已久,其中家什破爛,唯獨此屋中的神龕顯著新鮮。」

誰看不出其中蹊蹺?多半是地道。想來這片屋子平日里也並不是如外觀那般真正被廢棄了,該是個據點。

尤行志但笑不語。平日里仔細觀察自是會覺出不對,但危急關頭,又有幾人能注意到?那個姓童的隨從,不就沒有發覺嗎?

上前幾步,親手觸動機關,神龕移動,露出其下洞口。尤行志催促:「沈大人,請吧。」

沈栗默默盯著地道。

童辭緊張地看著他:這一去是往湘州,其中干係太大,少爺大約是不肯的。

尤行志似笑非笑:「沈大人?時間緊迫,還請快著些。」

沈栗閉了閉眼:「還有個問題,在下的表妹呢?」

「據說閣下並不喜歡那位古姑娘。」尤行志皺眉道。

「姜氏說的?」沈栗道:「那是我表妹,是我姑母所出!」

尤行志眼神閃爍,輕咳一聲:「古姑娘……在路上。」

沈栗閉口不言,當先走了下去。童辭咽了咽口水,連忙跟上。

見沈栗肯走,尤行志輕舒一口氣。此去湘州路途遙遠,沈栗若是執意反抗也是麻煩。

望望屋外一行人眾,向手下使個眼色,隨即走下地道。

得了他的暗示,底下人一聲唿哨,餘下的緇衣衛與紅衣人調轉刀頭,殺向方才還協作砍殺官兵的海寇。

海寇們武藝本就及不上這些好手,又是猝不及防之下,慘叫也未發出幾聲,俱都見了閻王。

見沒有活口了,眾人方依次下了地道。

地道里空氣潮濕,便是有火把也嫌昏暗,巷道狹窄,窘隘處只容一人來去。

沈栗走了半晌,忽問:「這地道通向哪裡?」

「直通城外,不久即見海灘。」尤行志笑道:「這地道確實不好走,委屈沈大人了。」

沈栗嘆道:「萬幸。」

尤行志奇道:「什麼?」

「所幸這地道如此狹窄,不能容大批軍隊進出。」沈栗道。不然,就憑尤行志掌握的這個地道,齡州說不定就要易主。

尤行志怔了怔,坦然道:「不錯,在下確實想過建議湘王殿下派兵從海上來。可惜這地道太窄,若是兵丁一個個進來……」如此多一批人,還未集結完畢,那邊官府就已經發現了。

沈栗點了點頭,價值不大,因此撤走是才毫不在意地暴露。

有人道:「或可令人由此進城后里應外合,打開城門。」

「尤大人在齡州經營多年,也未圖謀裡應外合打開城門。」沈栗笑道。

如果城門那麼容易被打開,怕是攻城的都會想著裡應外合之計,各地也不會那麼熱衷於築城了。

事實上,在戰爭中能成功里外呼應打開城門的事例並不多。冷兵器時代,守城方對城門的「執著」是可以被信賴的——教敵人從外面破壞是無可奈何,教人從內部打開……那才叫死不瞑目呢。

「閉嘴!」尤行志呼喝手下:「不要信口開河。」

沈栗摸了摸牆壁:「摻雜岩石,怪不得尤大人沒想著擴建。」

「這地道多半是前朝留下來的,後來被在下發現。」尤行志道:「也不知籌建者挖來做什麼用的。」

沈栗的腳步忽然頓了頓,隨即搶上幾步。這裡稍顯寬敞,古冰容正氣息奄奄倒卧一邊。

沈栗輕輕將其扶正,見她胸腹間有血跡滲透。向童辭招了招手,童辭連忙上前幫著查看。

古冰容還有些知覺,睜開眼見是沈栗來,有氣無力道:「表兄,你真的被他們抓來了?都是我……我又闖禍了。」

沈栗儘力平靜道:「他們原本就是奔著我來,倒是我連累了你。」

顧不得男女大防,檢查一番,見古冰容肋下有個小孔,沈栗瞳孔縮了縮,望向尤行志:「是誰下手?」

尤行志輕咳道:「姜氏。」

「用簪子?」沈栗問。

尤行志點點頭。

沈栗閉了閉眼。

姜寒出首時,姜氏就曾試圖用簪子攻擊沈栗,沒能成功。如今這一簪子到底刺在古冰容身上。

古冰容喘息道:「她恨我偷聽了消息,又告訴了你。」

沈栗聽表妹喘息的痛苦,狠狠瞪了尤行志一眼。

古冰容能聽到劫法場的消息,俱是出於尤行志的安排,她今日會「跟蹤」姜氏而來,也是對方手下蓄意引誘。

尤行志摸摸鼻子,含糊道:「姜氏的兒子趁她們爭鬧時跑了,姜氏就對其下了狠手……若是知道閣下對古姑娘如此看重,在下不會任由那女人行兇的。」

沈栗冷笑:「在下表妹會些身手,若沒人相助,姜氏怎麼可能傷到她?」

尤行志轉頭不語。

童辭附耳低聲道:「傷口雖小,卻刺透內臟,雖不會立即就死,卻無法醫治了。」

沈栗心下明白,輕聲嘆息。以現下的醫術,這種傷是根本沒法救治的。

姜氏是要古冰容慢慢地死!

古冰容虛弱笑道:「我還當他們把我扔進這地道里再沒人會知道呢,誰想臨死前還能見到親人。」

「沈大人,我等還需儘快上路。」尤行志催促道。

沈栗默然,起身背起古冰容繼續前行。

尤行志遲疑一下,到底未曾阻攔。

古冰容在沈栗背上,沉默一會兒,忽貼著他的耳邊斷斷續續地說:「表兄,其實我當初要嫁你只是想給自己找個好人家,我知道家裡敗落了,才想嫁到侯府去,好教那些嘲笑我的人羨慕。」

沈栗聽出不祥之意,低聲道:「不要胡思亂想。你自小被拘在家裡,見的人少,才會被幾句閑言碎語誤了。」

「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古冰容喘息道:「我得說完。」

沈栗道:「你說,表兄聽著。」

古冰容沉默片刻,幽幽道:「後來我是真的喜歡錶兄了。你那麼好……樣樣都好,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好。我怎麼能夠不喜歡,怎麼能夠錯過你……」

沈栗但覺肩上漸濕,該是古冰容淚水留下來,輕聲道:「我娶你,表妹。」

古冰容輕嘆道:「不,如今我不想嫁給表兄了。我仔細想過表兄那天的話,覺得給表兄做妹妹確實要比賴上表兄做妾好的多。」

沈栗但覺喉頭哽咽,平靜一番,低聲道:「我娶你,我得把你的牌位放到祠堂里去,教你日後享受香火。」

女子未嫁是不能進祖墳的,也不能享受供奉。沈栗是打算將古冰容算作良妾,教她在沈家的祖墳找個角落——其實無子的妾能不能有幸埋入祖墳還在兩說,但古冰容本就有沈家的血統,她受難與沈栗也有些牽連,沈栗想儘力為她爭取。

不過想叫她去的安然些罷了。

「是真的?」古冰容喜道。

「是真的。」沈栗道:「我回去就和姑母提親。」

古冰容抽泣道:「我很歡喜。你要告訴我父親母親不要傷心。」

沈栗俱都應下。

這女孩伏在伏在沈栗背上,氣息漸弱,竭力說一句:「表兄,我喜歡你。」

言罷氣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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