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偏不教你說話

沈怡出身勛貴家,少小時性子爽利,跟著老侯爺習過些拳腳,與一般深宅婦人不同。因此今日往姜氏院子里一趟,恰巧就讓她現些蹊蹺。

姜氏神情慌張不說,方才迴廊上掠過的黑影是怎麼回事?

沒抓住現行,沈怡只做不察,並不質問,心裡卻懷疑古逸節一房暗地裡仍在蓄謀幫助海商,迴轉後便告訴了沈栗。

「姑母可曾看清那人形貌?」沈栗問。

「臉上看不清,只觀身形穿戴該是個女子。」沈怡回憶道:「以前倒未見有這麼個人物與他們來往。」

沈栗疑惑道:「逸節世叔出入隨意,又無人跟蹤監視,想背著人聯繫只管去外面找地方,何須偷偷摸摸跑來府中?」

沈怡一愣:「照你這麼說,確實沒必要,那這人……」

「不能隨便出門的是姜嬸娘,」沈栗立即道:「又要隱藏行蹤,這人怕是世叔也不知道。」

沈怡訝然:「怎麼可能?」

沈栗道:「找個機會探探世叔的口風就是。他若知道這人,勢必會矢口否認,若他也不知,自會去問姜嬸娘。」

「母親。」一個聲音嬌嬌怯怯喚道。

沈栗脊背一涼,立時低頭垂目道:「侄兒告退。」隨即一溜煙兒跑了。

沈怡早顧不得沈栗,看向古冰容一疊聲問:「外頭丫鬟沒攔著你?怎不使人通報?你的規矩呢!」

古冰容含著淚,並未應聲。

沈怡嘆道:「快死了心吧,別說為娘的不應,謙禮可多看你一眼?你這樣作,反惹人低看。」

古冰容仍不言語,只恨父母不為自己做主。若他們親口提親,表兄自會答應。待成了親,憑自己這容貌,還怕得不到表兄喜歡嗎?

翌日,無論是古逸節院中的神秘來客還是痴心以待的漂亮表妹,沈栗都顧不得了。

一大早,於枕便派人來送信,市舶司被人圍住了!

沈栗嚇了一跳,輕聲問:「姜寒調兵了?」

那人忙道:「並未見兵丁,是好些讀書人,寫了不少文章,正在向衙前張貼。」

沈栗舒了口氣:「還好,姜寒並未失去理智。」

那人跳腳道:「衙門前被人扔了好些臭雞蛋,大人們都不敢出門,那些人還威脅要衝破大門!還有……衙門裡的書吏都不見了!」

沈栗奇道:「一個不見?」

「一個未見。」那人點頭道。

沈栗摸摸下頜:「不來也好。」

「哎呀大人,」那人急道:「您倒是快著些。」

「不急,」沈栗道:「你今日多跑幾家吧。照著衙里書吏的名單挨個找,告訴他們,如若今日不來,以後也不用來了。」

沈栗來到市舶司時,這邊正熱鬧著。跨過人山,越過人海,才見到了官署大門。

此時正有些書生文人喊著口號,見有穿官服的來,立時神情激動往上沖。圍觀的轟然圍上來:那些讀書人在衙前鬧了半天,未見半個人來理會,如今這是要正面接觸,有熱鬧看嘿。

也是百姓看官府熱鬧的機會少,如今好容易見著,半城的人都聚起來。

眼見領頭幾個衝到近前,沈栗反手「嗆喨」一聲自侍從腰間抽出腰刀,指向這幾個人。

領頭的險些沒能收住腳,險險兒教刀鋒破了相。打個踉蹌,手扶胸口,只剩下後怕了,方才洶洶氣勢半點無存。

這是怎麼回事?順序不對啊。

本應是書生上前質問,官差應答,書生們再上書,然後群情激憤,怒斥市舶司。雖也安排了「被官差打傷「的步驟,但那應該是書生們取得優勢後,官差惱羞成怒時……這才是「合理」的規程啊,我們可計畫了好幾遍呢。

這還沒說話呢,你就要動手?

沈栗幽幽道:「攻擊上官,殺無赦。」

身後侍從齊刷刷拔刀在手。

領頭幾個面面相覷:「我等並未攻擊……」

沈栗冷笑道:「沒有刀隔著,你能從本官身上踏過去!」

書生道:「我等只是想與大人言事……」

「矯詞偽飾!本官就在這裡站著,想說什麼話我聽不見,用的著如此氣勢洶洶往上沖?」沈栗怒道:「別想糊弄人!本官出身勛貴,在大同府也見識過兵陣,那些狄人衝鋒時就你們這個樣子,說!你們是不是北狄細作,想要挑撥是非,趁機刺殺朝廷命官?」

書生們:「……」

飛白順著沈栗言語道:「說不定是湘州派來的刺客,如今湘王謀反,自然想咱們朝廷治下越亂越好……沒錯,定是這些人要給齡州添亂,才來攻擊大人!看他們的架勢想必身手不錯,快,保護好大人!」

書生們:「……」

半句話還沒撈著說,沒想到沈栗先要給他們扣上個細作、刺客的帽子。

回望四周,看熱鬧的百姓們警惕地打量他們,隱隱有些敵意。同來的同窗們也疑惑地看著,皺眉思索。

前歲北狄犯邊,今歲湘王謀反,家國不得安寧,百姓們對有關北狄、湘州的事非常忌憚,沈栗的話一出口,原還被煽動的有些熱的腦袋頓時稍稍冷靜。

「不是,」領頭的幾個向同窗道:「我等土生土長,與諸位就是熟識,怎麼可能……」

「就是土生土長好做細作呢,」沈栗向人群問:「本官在大同見得多了。你們誰見過他們習武?」

人群面面相覷,搖頭。

沈栗道:「別人都不知他們會武,可他們方才撲來的樣子分明是兵營里沖陣的架勢,這還不可疑嗎?」

人們眼中的懷疑頓時又重了幾分。

沈栗理智氣壯胡言亂道,單為先打斷這群書生的氣勢。

兩廂對陣,不能由著對方的戲本來。

對方人多勢眾,又被有心人煽動已久,不是能輕易與之辯駁是非的。何況對方又是有備而來,單為向市舶司尋麻煩,並不是誠心講理,若是沈栗真沉下心來與之辯解,很可能理沒辯完,市舶司先教人砸了。騷亂之中,就憑沈栗幾個人,連肉渣都留不下。

當務之急,是教人群冷靜下來,不會再被人輕易煽動,不敢輕舉妄動。

沈栗的話題選的匪夷所思,但恰是最令百姓警惕的。

無論士農工商,百家千業,只要是盛國人,自認朝廷子民,北狄和湘州都是他們共同的敵人。將這幾個領頭的與北狄、湘州聯繫起來,百姓們先考慮的就不是市舶司與這些人孰是孰非,而是自己會不會被敵人利用。

與官府講理雖然大膽,到底有成功的可能。但若是被家國敵人利用,毫無疑問是破家滅門的大罪。

需要仔細考量。

沈栗說那幾個領頭的是軍陣里衝鋒的架勢,一時半晌倒也不怕有人揭穿。一則他有在軍前效力的經歷,說出這番話先叫人信幾分;二則人群中就算碰巧有會武的,但百姓練武與軍營架勢畢竟不同,別說能不能看出蹊蹺,就算有心懷疑問的,也未必願意出頭摻和。姜寒沒向市舶司派半個兵丁差役維持秩序,別人連問都沒個人可問。

幾個領頭的這個委屈,方才沖的猛,原為著顯著氣勢足,沒想到表現過度,叫沈栗倒扣一定帽子。

「我等不是什麼細作!」領頭的怒視道:「我等出身清白,便是一時被人污衊,總有水落石出之時……」

「本官靜待水落石出之時,」沈栗淡然道:「但現在你等需靜待官差到來調查清楚。」

「我等是來質問市舶司……」

「質問?」沈栗似笑非笑:「市舶司歡迎諸位的……質問,不過,你等現在有細作的嫌疑,本官不屑於和你們辯解。」

「大人莫非是想迴避與我等對質才……」領頭的忽然又激動起來。

「誰說本官要迴避了?」沈栗奇道。

領頭的:「……」能不能讓我說句完整話!能不能?

沈栗懶洋洋道:「你們現在沒資格,不是還有其他人么?」轉頭向隨著這幾人來鬧事的文人們問:「你等該是同他們一起來的?」

這些人面面相覷,遲疑點頭。

「著啊。都是為了一樁事,他們現下身有嫌疑,不能上前言事,你們來說也一樣啊的。」沈栗笑道:「本官見你們方才貼了不少文章告示,還有嗎?拿來給本官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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