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漸行漸遠

「小心為上。」尤行志笑道:「若有不虞,卻教本官去哪裡找一個稱心如意的美人兒?」

「怕是隔日就忘了!」胡三娘嗔道:「說什麼情深意長?今日奴還見市舶司衙門竟是被緇衣衛派人保護,莫非專為候著奴家,好捉去立功?」

「哪裡就知道你來?」尤行志解釋道:「那其中還有些州府的衙役。許是因上次是由,沈栗覺出此處不是善地,硬賴著要齡州地方派人保護他們,本官也是推辭不過。」

胡三娘斜睨一眼:「大人在試探我?罷了,單為不給您添麻煩,奴家也不會在城中惹事的。」

「那本官可要好好酬謝三娘體諒。」尤行志笑道,抬手輕撫胡三娘臉頰。

與尤行志廝混了半日,胡三娘打算在天黑前出城去。

眼看到城門前,忽聽路上馬車中傳來驚呼,胡三娘尋聲望去,頓時大驚。原來那車上坐的正是姜寒的女兒,古逸節的妻子姜氏,如今正瞠目結舌,抖著手指向她!

今日真是撞了邪!

偌大個齡州城,竟教她兩次碰上不該見之人。

胡三娘心中暗罵一聲,扭頭就走,心下只盼姜氏閉嘴。

「三妹妹……」姜氏呢喃一聲,掀起車簾便要追去。

慌得跟車的丫鬟婆子連聲驚呼:「夫人,您這是要做什麼?若是有何吩咐,教奴婢們跑腿就是。」

被人一阻,姜氏回過神來。見路人紛紛側目,向這邊指指點點方覺不妥。深宅婦人,怎可在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面。

她的兒子古墨與正在車中眯著,此時也被驚起,迷惑地看向姜氏:「母親?」

姜氏手撫胸口,驚魂未定,搖頭道:「不……沒什麼,不過是做夢魘著了。」

丫鬟鬆一口氣,笑道:「原說路上顛簸,在車中睡著不好。夫人、少爺且醒醒神,待回了府中再休息。」

姜氏點頭,放下帘子轉回車中,順著小窗去看,城門口早不見她欲尋找的身影。

古墨與也湊近看看,疑惑道:「母親在找什麼?」

「沒什麼,」姜氏含糊道:「看你睡出一身汗,且披件衣裳,免得著涼。」

雖將兒子糊弄過去,這一路上姜氏仍然魂不守舍。回到家中,連古逸節都覺她有些異常。

「怎麼了?」古逸節問:「去進個香竟失魂落魄地回來,可是遇到什麼意外?」

「沒遇到!」姜氏脫口道,見古逸節一臉驚愕,忙訕笑道:「妾是見著寺院中金剛頗有兇相,一時驚到。」

古逸節笑道:「金剛怒目乃為護法降魔,不必懼怕。你不敢看,日後不去就是。」囑咐下人:「去為夫人熬盞安神湯。」

姜氏見古逸節換了大衣裳,問道:「郎君這是要出門?」

「岳父大人教商人們吐出幾艘海船糊弄市舶司,偏這些老爺們肉痛捨不得。」古逸節道:「岳父吩咐我多勸著些,這幾天且有得忙。」

「為了個市舶司,攪的齡州不寧。見你這般忙亂,二房那邊還不知怎麼幸災樂禍!」姜氏撇嘴道:「這些天他們都圍著那沈栗轉,哪裡顧得上兄弟情義?」

古逸節若有所思道:「二兄大約是想靠上沈栗。」

「何止!」姜氏低聲道:「您沒見侄女看沈栗的眼神?」

古逸節皺眉道:「沈栗已有妻室。」

「就憑咱們家的門第,沈栗便是沒妻子也輪不上侄女,」姜氏冷笑道:「能穿身粉的進侯府便算燒高香了。」

「荒唐!」古逸節道:「咱們家的姑娘……二嫂是怎麼教孩子的?你有機會提醒一聲。」

「她的心思,妾身這個做嬸娘的都能看出來,親生父母就一點兒察覺不到?」姜氏曼聲道:「費心思巴結哪有親上加親來的可靠,指不定他們樂見其成呢。」

古逸節默然不語。

「平日里一副道貌岸然樣子,指責咱們自降身份。」姜氏冷笑:「如今再看,他們也沒高潔到哪兒去!」

「夠了!」古逸節怒道:「別總想著和二房別苗頭,到底是一家人……」

「那也得別人把您當兄弟。」姜氏幽幽道:「如今這時候,咱們就是想與那邊親近,怕也不能夠了。」

古逸節拂袖而出。

雖然對妻子一直孜孜不懈挑撥兩房關係不滿,但古逸節心下清楚,姜氏說的確有幾分道理。

自打沈栗到來,或是更早,自從書院學生鬧事,自從他兄弟二人分別娶了禮賢侯府與姜家的女兒為妻,古家便註定要漸漸走向分裂。

現如今自己靠著姜家,二兄偏向沈家……古逸節苦笑,自家兄弟之間對立與否竟然取決於妻族的立場,看來高門貴女也不是好娶的。

誠如姜氏所說,古冰容是被全家嬌養長大的,膽子不小,心機卻不深。她那點小心思,簡直欲蓋彌彰。沈怡一時教她糊弄過去,時日長了自然有所察覺。

自家女兒惦記給人做妾,教這位母親大怒不已。

「休想!」沈怡怒道:「我可丟不起這個人!你且歇了這個心吧。」

古逸芝見女兒面色慘白,心中又是氣惱,又是心疼:「哪有女孩惦記自己找婆家的?實在不成體統。快認個錯,家中日後會為你找個如意郎君。何苦偏尋你表兄?」

「親上加親,有何不可?」古冰容哀哀道:「為何不肯成全女兒?」

「沒聽說哪家的親上加親是為做妾的!」沈怡怒道:「你若自覺理直氣壯,先前又何必遮遮掩掩?可見你心裡也知道這不是什麼體面的事!」

古冰容低頭不語。

古逸芝嘆道:「也是為父與你母親太過嬌慣你,不想如今竟教的你不知規矩,咱們這樣的人家……」

「咱們這樣的人家若真體面,三叔為什麼要與商人混跡?」古冰容冷笑道:「父親如今又為何要奉承表兄。」

沈怡氣道:「侄子遠道而來,你父親自然待他親熱些,什麼叫奉承?」

「弟弟告訴我了,父親想托表兄尋個差事。」古冰容道。

沈怡與古逸芝面面相覷。

望向父親,古冰容靜靜道:「滿齡州都知道咱們家落魄了,好人家不肯上門求娶,女兒找不到合意的。母親,現如今齡州的子弟,哪有能及得上表兄出息的?女兒不想錯過。」

沈怡嘆息道:「傻孩子,你哪裡知道厲害?豪門高戶的日子不是好過的,你既知家中光景不好,就該料到出嫁後會缺少依仗。何況我便是妾生女,如今絕不能同意自己的女兒與人為妾。」

「母親……」古冰容還欲再求。

沈怡怒道:「到此為止!回你的院子里禁足,好好讀讀女則!還有那個匣子,趕快扔掉。」

這夫妻兩是慈父嚴母,見女兒傷心欲絕,古逸芝稍有不忍。

「不然呢?」沈怡嘆道:「您可別犯糊塗。且不說咱們古家的家風,您不是還要托謙禮求官么?現如今是姑父托侄子辦事,總是親戚情面。若真把女兒送與謙禮做妾,就不想想沈家人會如何看待您?這才是自降身份呢!」

古逸芝道:「我自是明白的。只是冰容這個樣子,再留下去,怕要留成仇了。」

「反正不能是謙禮。」沈怡不悅道:「庶女的女兒許給嫡枝的兒子做妾?叫我日後如何面對娘家人?」

聽說一直神出鬼沒一驚一乍的表妹這幾天病了,沈栗在心底偷偷鬆一口氣,好歹在姑母面前放鬆些。丫鬟香梔更是歡喜,為了替少夫人顧好少爺,這丫頭也覺疲累:奴婢沒有詛咒表姑娘的意思,不過表姑娘著實病得好。

沈栗悠哉游哉,於枕與廖樂言卻焦頭爛額。見沈栗這段時間連連告假,終日里無影無蹤,也不知道去哪兒晃,於枕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勒令沈栗必須到市舶司當值。

「沈大人也忒逍遙。」廖樂言幽幽道:「雜家可覺著許多天沒見著您了。」

沈栗笑道:「公公掌管原運轉司多年,對這些差事再熟悉不過了,又有於大人總領調度。如今咱們市舶司上下井然有序,在下後生晚輩,正是該走走看看,多加討教的時候。」

於枕與廖樂言平日里有些不對付,現下卻心有靈犀般,同時翻了個不怎麼雅觀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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