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會亂

食盒被掀翻,飯菜湯汁灑了一地,丫鬟們驚叫一聲,嚇得瑟瑟抖。

沈栗也嚇了一跳,回頭看向屋裡,忙道:「請父親息怒,恐驚動了祖母。」

果然,田氏身邊的吉吉打屋裡掀開帘子探頭出來。沈栗朝她搖搖手,含糊道:「沒什麼事,不過是不小心打翻了食盒,外面冷,快回去吧。」

吉吉抿抿嘴,見沈淳沉著臉,院子里氣氛凝重,不敢仔細詢問,依言回了屋裡。

礙於是田氏的院子,沈淳強壓怒氣,負著手向外就走。郡主揮手示意僕婦們將地上收拾乾淨,一甩帕子,也跟了上去。沈栗輕嘆一聲,看著齊嬤嬤的背影若有所思,摸摸鼻子,稍稍落後。

出了何雲堂,沈淳余怒未消,回身道:「本侯再不濟,也沒有用那樣糊爛的飯菜養兒子的道理!這樣大一座侯府,難道謙禮連口像樣的東西都吃不上?」

沈栗見郡主面上窘迫,忙上前勸道:「父親可怨錯了人!還是母親先現那些飯菜不好的。母親平日里待我們如何,父親難道不知?您不找那罪魁禍,偏埋怨母親,豈不教母親傷心?再者,不過一口吃的,不好叫她們再做便是。便少個一頓半頓的,兒子那裡還有點心茶水的,總餓不著。何苦為這個大動肝火?」

在沈淳心裡,沈栗是代替世子沈梧每日為家裡籌謀,偏日後又要分出去,得不到侯門富貴,他私下裡對這個兒子是一半驕傲、一般愧疚。尤其今日,沈栗忙到宵禁才得回府,一副筋疲力盡樣子,沈淳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偏教他見到廚上拿來的飲食,沈淳自然立時暴怒。

聽了沈栗勸,見妻子垂手低頭,耳根通紅,方覺失言。郡主年歲比他小上一些,性情又好,規矩也沒得挑,平日里很得沈淳喜愛。再者,郡主出自王府,平日里重話都沒聽過一聲,如今被沈淳當著兒子與僕婦的面埋怨,確實大失顏面。見郡主緊緊拽著披風,手指慘白,沈淳不禁大為後悔。

沈栗自是有眼色,見父親面有躊躇之色,便猜出沈淳是想對郡主道歉,於人前又放不下面子。遍即輕咳一聲道:「天色已晚,若無他事,兒子先回去了。」又示意齊嬤嬤帶著僕婦們退開,自己持了燈籠,施施然離去。

沈淳見人都走遠了,忙不迭上前低聲哄郡主:「是我唐突了,一時怒氣上頭,便不管不顧朝人撒氣。是我不對,你不要放在心上。」

郡主猶自難過:「不怪侯爺,妾身身為掌家主母,管教奴才本就是分內之事,如今奴才們怠惰,原是妾身的不是。」

沈淳安撫道:「府上的奴婢多了,若是個個都要親自教訓,哪裡管得過來?一樣米養百樣人,有那安分守己的,自然也有劣習不改的。謙禮說的對,為這些人耿耿於懷怪不值當的。看那不好的,打罰便是。外邊寒冷,咱們回去吧。」

郡主搖頭道:「侯爺先回去,妾身還要到灶上看看。」

「明日再看也不遲,」沈淳道:「不急於這一時。謙禮……他那裡總有些點心之類。」

「不成,」郡主道:「大冷的天,好歹要謙禮吃上口熱的。再者,不去看看,妾身也怕明日的早餐再出差錯。」

今日到底沒在老夫人面前鬧出來,若是明早再有紕漏,郡主在婆婆面前可就沒臉兒了。

沈淳見郡主執意要去,便想陪著一起,到底被郡主攔下:「這都是後院事,侯爺怎好出面?」

沈淳無奈,只好先回去,看了齊嬤嬤一眼,囑咐道:「月黑風高,照顧好郡主。若有不聽教的,要狠狠地打!」

齊嬤嬤滿臉不甘,扶著郡主上了小轎,往大廚房那邊去。

郡主笑道:「怎麼?你還委屈上了?」

齊嬤嬤低聲道:「奴婢是為了郡主抱屈,只為了七少爺一餐飯,竟教郡主吃排頭,侯爺也太厚此薄彼了……」

「任是哪家的主母,管不好奴才也是無能。」郡主掃了她一眼:「你覺著侯爺偏心?若謙禮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呢?教我親兒子吃那些,我也忍不得!」

齊嬤嬤低頭不語,郡主冷笑道:「那飯菜是什麼樣?便是二等三等的丫頭還能得些好的呢,這侯府都是沈家的,難不成教主人比下人吃的還差!」

齊嬤嬤訕訕道:「郡主說的是,奴婢想差了。」

「你是想差了,」郡主幽幽道:「說吧,你怎麼就想到將那飯菜端來的,嗯?」

齊嬤嬤嚇了一跳,囁嚅道:「奴婢去廚房去取七少爺的飯菜,灶上怎樣做的,奴婢就怎麼端來……」

郡主怒道:「在我面前也敢耍滑頭!既是廚上做的不好,難道就不能立時教她們重做?偏要端這些上來!你也不想想,若是這飯菜被婆婆看到,我這個做兒媳的還有什麼臉面!」

齊嬤嬤淚流滿面,立時跪下道:「奴婢……奴婢沒想到……」

齊嬤嬤撲通跪下,郡主在轎子里跺跺腳,示意停下,讓人離得遠了,才嗆聲道:「你不是沒想到這個,八成以為侯爺只會落廚房,總要顧及我的臉面是吧?你……你是沒想到沈家人竟然會對我表示不滿!」

齊嬤嬤一噎。

郡主冷笑道:「自我嫁過來,婆婆侯爺待我都和善,孩子們也都尊敬,再沒有不好的。偏你總愛拿喬!我知你覺著我娘家是王府,又得封郡主,好似多麼高貴,這家人要供著我才是……呸!沈家還是品侯府呢!」

「不是,不是,」齊嬤嬤哭道:「郡主啊,老奴……都是老奴的錯!」

郡主掩口哭道:「你也不想想,你家郡主當年差點嫁不出去!我沒你想的那麼精貴。我嫁到沈家,是給人做妻子的,不是想讓人供著的。偏你替我端著身份!」

郡主當年因救太子受了傷,留下殘疾。齊嬤嬤善藥石,就是那時候被晉王妃特意派去伺候郡主的。郡主把她當乳母般敬著,還打算管她養老,主僕情分自是非同一般。因此齊嬤嬤才總覺著自家郡主樣樣都好,到了沈家也要端著架子。如今反連累郡主受氣,滿面愧色,後悔不迭。

郡主既已流淚,索性便要哭個痛快,嗚咽道:「我以前受了寒涼,損了身子,嫁過來這麼久也沒個消息,怕是沒福分得個親生的了。不說與侯爺的情分,單想著我年老還要指著這幾個繼子奉養,也不能教我與他們生疏了。嬤嬤本該是幫著我的,怎麼反倒拆我的台?」

「老奴錯了啊,郡主,是老奴的心歪了。」齊嬤嬤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老奴與灶上的一個廚娘竇家的有些齷蹉,今日現她憊賴了,就想乘機教她吃個虧,這都是老奴的錯嗚嗚。」

郡主咬牙道:「愚蠢!嬤嬤以前也是千靈百巧的人兒,今日怎麼偏犯了糊塗?廚上有錯,你只管稟告就是,偏鬧到爺們面前!我都能想到其中有你的手腳,侯爺經歷了多少大事,謙禮從小就是人精兒,怎麼可能猜不到!」

齊嬤嬤這才回憶起沈淳、沈栗方才瞧她的眼神有異,恍然悟到大約因她是郡主的人,所以才沒有立刻作起她來。沈淳方才不滿也不是為了郡主沒管好廚房的下人,而是因為沒管好她這個貼身嬤嬤。甚至,沈淳和沈栗大概還誤以為那些端到面前的飯菜是郡主的意思,是繼母要磋磨繼子!

齊嬤嬤頓時大急:「奴婢該死!不行,奴婢這就去給七少爺認罪去,萬不能教他誤會了郡主!」

「回來!」郡主斥道:「大晚上的,謙禮如今還餓著呢,哪有心思聽你賠什麼罪?如今還是去廚房要緊,起碼先教她們準備好飲食。」

田氏合著眼,聽吉吉小聲道:「說是廚上給七少爺的飯食已在灶上煨了近兩個時辰,早糊爛了。侯爺氣得不行,掀了食盒。」

田氏不語,半晌問:「老身沒記錯的話,是齊嬤嬤去廚房上取得飯食?」

「是。」吉吉小心道。

「郡主當時什麼樣?」田氏追問。

「奴婢出去的晚,沒見著。」吉吉仔細道:「不過,都說是夫人先現了不對。方才跟著打聽的人回來,說夫人在路上與齊嬤嬤哭了一場,隱隱約約聽見齊嬤嬤說是她的錯,要與七少爺賠罪之類。夫人的轎子還是往大廚房去了。」

田氏冷哼道:「上面的人知道事理,底下人卻自矜身份。主人不像主人,奴才不像奴才。慣得不像樣!」

吉吉生性謹慎,不敢應聲。

田氏懶洋洋道:「也罷,老身年紀大了,不想做個惡婆婆,索性裝糊塗吧。老大和謙禮都是心眼明亮的,這個家總不會亂起來。」

大廚房早已亂作一團!

當值的,不當值的,廚娘,幫廚,燒火丫頭,有一個算一個,但凡得著信的,都紛紛跑來。

七少爺的飯食出了差錯,侯爺掀了食盒!

公侯家的飲食一向精細小心,大廚房多少年都沒出過事,一來就來個大的。廚娘們欲哭無淚,天爺爺,這可怎生是好噢。

見齊嬤嬤扶著郡主進來,廚娘們都上來磕頭道:「夫人饒命,奴婢們知錯了。再不敢的。」

郡主嫌紛亂,不耐道:「廚房的管事娘子呢?余家的!來了沒?今晚當值的廚娘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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