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此事需滅口

太子立即去見皇帝。

敵人不可怕,真正給人帶來錐心之痛的往往是內奸。

雖則關於內奸的存在只是沈栗的猜想,並無切實證據,邵英也立時警覺,慎重以待。

哪怕邵英已經得到帝位多年,他也從未敢輕視湘王。當年先帝在選擇太子時之所以那麼為難,就是因為兩個兒子的才能實在難分高下。時至今日,邵英仍視湘王為勁敵。任何有關湘州之事,邵英都不會等閑視之。

緇衣衛指揮使邢秋立即被命令暗中調查此事。

大義凌然的馮有年沒能繼續大義凌然下去。單憑他繞過皇帝自作主張這件事,邵英也饒不了他。

然而邵英並未能從他口中得到有關「內奸」的消息。馮有年的確沒有被人收買,只是被手下人誘導了。

自漢以後,古人是能夠大致推算出日食生的時間的。欽天監的一項工作,就是預先向皇帝出警示,讓朝廷做好準備,以圖在日食生後能及時祭拜,將太陽從天狗口中搶救回來。當然,也是讓皇帝做好迎接隨著日食而來的政治壓力的準備。

就在馮有年欲向邵英遞摺子之前,有人給他吹了耳旁風:哪怕事先預知了日食,也於事無補,皇帝和閣老們仍然會面臨「失道」的質疑。馮有年左思右想,在那位下屬屢次有意無意地提及言官們似乎不待見那位湘王世子時,忽然靈台清明。與皇帝和閣老們比起來,一個藩王之子算什麼,就他了!

言官們也是一樣。在聽說湘王世子竟敢滯留東宮時,言官們就已經非常不滿——不合規矩,不成體統,要參!這本是言官們的常規活動,然而在馮有年一句「世子不祥」說出口之後,言官們陡然找到了依據。日食到來,依據就變成了證據。

所有人都理直氣壯地認為自己在做對的事,是在苦心孤詣、費盡心機地為為皇帝打算,為朝廷分憂。而那個一直給馮有年吹耳旁風,迷惑他做出此事的屬下,則早在半個月之前就已經因急症而死,留給緇衣衛的,只是一具腐爛的屍體。

緇衣衛的秘密調查一時之間沒有進展,背了黑鍋的湘王世子卻不得不離開東宮了。

連安鬱郁道:「若知如此,奴才一定不會勸世子留在東宮。早些離開,也不會無緣無敵地被視為什麼不祥。」

湘王世子茫然搖頭:「不關伴伴的事,我又不是沒有請求離開,只是無法推拒太子殿下盛情而已。」

連安苦笑。湘王不喜世子,連安原謀算著教世子親近東宮,將來好歹有個依仗,如今看來卻是不可能了。

景陽這個湘王府其實是湘王做皇子時的府邸,等湘王真被封了親王時,早一溜煙跑去湘州了,這偌大的王府就一直空閑著。好在這麼多年皇帝一直令人修繕維持,故而湘王府屬臣這一行,倒也有個正經落腳的地方。

可惜,湘王世子一直不在,這府邸一直缺了個主人。

長史溫率早急的火上房,好在湘王世子如今終於是在東宮待不住了。溫率心花怒放。

同樣盼著世子歸來的,還有如今正縮在王府僕人居所的侍女舒娘。

六尺長的寬布條展開,用力勒住腰身,直到覺著有些喘不過氣來才作罷。匆匆穿上寬鬆的大衫,再將絲絛系的緊,好歹顯得腰肢細些。

房門哐當一聲打開,舒娘嚇了一跳,捂著胸口,回身卻見進來的是同住的侍女金桃。

「姐姐回來了?」舒娘強笑道。

「你慌什麼?「金桃將手中食盒重重向桌子上一摔,撇嘴道:「成日里縮手縮腳的,如今連飯食都要別人替你取了,還當自己是大家閨秀?」

舒娘忙脫了腕上銀鐲套到金桃手上:「姐姐辛苦,您知我是罪官之女,當初抄家時實在是被嚇怕了,不敢隨意見人。姐姐就當可憐我吧。」

金桃得了銀鐲,興緻勃勃地賞玩:「喲,這上面還鑲著珍珠呢,嘖嘖,就這做工也值得銀錢了。」斜眼看著舒娘:「這是世子賞你的?」

舒娘心虛道:「是王妃隨手賞下來的,也不止我一人得。」

「唉,」金桃嘆道:「還是跟在世子身邊好啊。為這一個兒子,王妃也真捨得,連世子身邊的侍女都吃香。」

「姐姐說笑了,論吃穿用度,還是幾位小公子那裡好。」舒娘忙道。

金桃向榻上一靠:「誰說不是呢,那些小蹄子都要得意死了。可惜呀,奴家這臉不合人家的意,擠不過去。」

「誰說姐姐不美?」舒娘奉承道:「姐姐這皮膚白皙細嫩,吹彈可破,長得也俊俏。只是那些丫頭知道你美,怕被姐姐壓過去,所以使壞不叫公子們看見姐姐的花容玉貌。」

「真的?」金桃陶醉道:「我就說,那起子侍衛看著老娘都直眼,我金桃怎麼就比人家差?原來是有人擋著我!哼,也不看看我兄長如今可是在侍衛堆里混。可是等老娘攀上高枝,看我怎麼收拾那些腌臢貨。」

教舒娘捧得高興,金桃也願意給她個笑臉:「你怎麼不吃?今日府里要擺宴席迎接世子回府,廚上下了好料,也給下人們些油水,叫咱們解解饞。」

舒娘連連應是,打開食盒,卻是一疊醬肘子,一疊八珍,一條燒魚,還有一碗熏鴨。四個菜,都是葷的。

一股嘔意上來,舒娘連忙轉身。

「怎麼了?」金桃奇道。

「沒……沒事。」舒娘慌張道:「想是昨晚酸梨吃多了,如今腹內脹滿,沒有食慾。」

「說來也是,你說你,竟如沒見過果子似的。院子角落裡那棵梨樹都快叫你打禿了,專揀那未熟的吃……」金桃眨眨眼,仔細打量舒娘。

「姐姐?」舒娘支吾道。

「我說,」金桃拖著長聲問道:「之前還沒注意到,你最近似是胖了?」

「哪……哪有。」舒娘磕磕巴巴道:「許是最近愛穿大衣裳,所以顯著胖些。」

「不對,」金桃湊近道:「這腰也粗了些。」

舒娘臉色蒼白,強笑道:「叫姐姐看出來了。因這段時間世子不在府中,不需咱們伺候著,日子清閑,妹妹又愛躲懶,所以……是長了些肉。」

金桃看了舒娘半晌,皮笑肉不笑道:「原來是這樣。從今日起世子要回府了,咱們有了差事,妹妹想是就要瘦下來了。」

舒娘垂眼道:「姐姐說的是。」

金桃打了個哈欠:「瞧我這閑不下來的性子,屋子裡太悶,我出去走走。」

「姐姐慢行。」舒娘小聲道。

「得了,一會兒就回來。」金桃甩了甩手帕。

眼看著金桃出了院子,舒娘忙奔至院門前,遙望金桃是向府前方向去了。

不好!舒娘暗道。匆匆回了屋子,展開帕子,撿著沒有湯水的菜品包上一些,又披上一件暗色衣裳,遍即離開房間,出了院子,遠遠躲在樹叢里。

果然,沒多長時間,就見金桃急急引著溫率、姜堰等人衝進院里,隨即又有人跑出院子,四處張望。

過了一會,大約因沒找見人,溫率等人出來。金桃一邊走一邊辯白道:「大人,奴婢可以肯定那舒娘藏著奸。她近來不愛到人前去,又愛吃酸,又不食葷,人偏又胖起來……」

「知道了。」溫率恰停在舒娘躲藏的樹叢不遠,回身向隨從使了個眼色,曼聲道:「來人,帶她下去領賞。」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金桃歡喜道,跟著一個侍衛下去。沒一會兒,又遠遠傳來她驚恐的聲音:「大人饒命啊,為什麼要殺奴婢?饒命啊——」

金桃的聲音突然斷絕了。

「大人,」姜堰奇道:「這侍女不過是奸罷了,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她?」溫率接道。

姜堰忙低頭道:「大人自有大人的道理,小的愚鈍,未能領悟而已。」

「為了不叫這金桃日後向世子泄露舒娘有孕的消息。」溫率似笑非笑道:「你說,那舒娘深居內院、連個外人都見不著,怎麼會忽然有孕?」

姜堰一驚,試探道:「莫非是……世子?」

「真難得啊,這丫頭還挺能藏。」溫率哼道:「可惜,這孩子命苦,怕是不能落地了。」

「什麼?」姜堰驚道:「大人你莫非是想趁著世子未歸除掉舒娘?」

舒娘藏在樹叢中,打了個哆嗦。

「大家都心知肚明,咱們王爺從未想要世子繼承王位。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幫幫二公子打掃障礙呢?」溫率柔聲道:「這孩子死了比出生好。」

「可……這可是王爺的子孫。」姜堰遲疑道。

「王爺可不缺這一個還不知是男是女的,二公子早就給王爺添上小王孫了。」溫率笑道:「何況,世子都這麼大了,如今仍未有世孫降世,可見也是王爺默許的。」

姜堰想起湘州那位由側妃在王爺面前牽線,身體有恙的世子妃,暗暗為世子嘆息。王爺的確沒有加害世子,他只是視之不見罷了。

憐憫歸憐憫,姜堰可沒打算站在世子一邊。誠如溫率所說,世子這艘船不是要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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