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封閣老的擔憂

沈栗道:「第二,楊謄錄到底是怎樣動手的?試卷究竟是什麼時候被置換的?單是這一屆管理疏漏,還是會試的規程本身就有漏洞可鑽?若是前者,警示後人小心就是;如是後者,則需完善條令才是。」

「不錯。」封棋道:「皇上,一時風波總可平息,然而若是規程有差,只怕日後還會生這樣的事。」

邵英點頭道:「還有嗎?」

「有。」沈栗道:「第三,楊菽、楊苧雖已歸案,卻不知是他單獨作案或是還有其他幫手沒有被找出來?」

「驪珠。」邵英喚道。

驪珠連忙躬身道:「皇上,緇衣衛那邊正審著呢。」

邵英點點頭,又去看沈栗。

沈栗恭敬道:「第四,楊謄錄既能置換楊苧的試卷,會不會也置換了其他考生的試卷?學生得蒙皇上看重,因此才得現成績有誤,只怕其他人卻沒有這個機會。」

沒錯,楊菽這件事雖然做得膽大包天,竟敢向沈栗這樣的狠人下手,然而若非皇帝將此次會試當做是給沈栗的獎賞,咬定沈栗必然榜上有名,不中就是有問題,出動緇衣衛詳查,說不定還真就讓楊菽給糊弄過去。

若是楊菽一不做二不休,還幫著其他考生舞弊呢?會試的試卷,得中的還會有人去琢磨,那些落榜的,誰會追根究底。

邵英沉聲問:「還有嗎?」

沈栗赧然搖頭道:「學生才疏學淺,只想到這麼多。」

邵英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馬司耀,似笑非笑道:「不差了,總比那些一問三不知的好。」

馬司耀滿臉通紅,他不是蠢人,只是太過急於撇清自己,反而進退失據,惹了皇帝厭煩。

邵英環視眾人,問:「你們呢?有沒有要說的?」

幾個人頓時打起精神。皇上剛剛借著沈栗奚落了馬司耀,他們要是再說不出個一二三四,皇上指不定要對哪個飆。

邵英是個好臉面的皇帝,會試這一遭算是狠狠打了邵英的臉。他原是在太子面前打包票沈栗一定上榜,結果沈栗榜上無名,這隻算誘因,真正令邵英勃然大怒的是爆出了「會試舞弊案」。舞弊案會讓讀書人質疑科考取士的公正,打擊朝廷的威信,這才是皇帝所不能忍的。

簡延志幾個心裡清楚,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像馬司耀那樣試圖捂蓋子,恰恰相反,只有配合查清案情,自己這些「無辜受累」的才能洗刷污名,轉移皇帝的憤怒。

「楊謄錄出手的動機,微臣這裡倒是有個猜測。」簡延志先開口道:「照理說,科考之時所有與考生有瓜葛的人員都需要迴避,楊菽既然有資格主持會試謄錄,想必他的籍貫是沒問題的。然而若將楊菽,楊苧這兩個名字若是放在一起看,卻又像是有些淵源。」

兩個人同姓,名字又都從草旁,看起來確實像是出自一個家族。

邵英陰著臉道:「會試之前就沒人現嗎?」

簡延志苦笑。如今特意把兩個名字提出來放在一塊兒,自然能覺出蹊蹺,但當時考生的名錄有多少?誰還能一個個去對照?都是根據戶籍,或是他人上報,若是兩項都沒現問題,也不能因為姓名相似就令人迴避。

馬司耀方才失了顏面,連忙出言補充道:「啟稟皇上,臣記得楊謄錄的籍貫乃是泓州,楊苧……楊苧似是祖籍酈陽。臣等當初確實沒有現他二人有何聯繫。」

邵英詫異道:「楊菽身為謄錄官,你知道他的籍貫並不出奇。想楊苧不過是一考生耳,又非頭會元,你怎麼對他如此清楚?」

馬司耀的臉又紅了。

「啟稟皇上,會試過後,馬大人比較關注楊苧,該是那時打聽過楊苧的籍貫。」在邵英的注視下,顧臨城略顯不安道:「嗯,今日上午的宴請中,馬大人還稱讚楊苧的文章,說是此次會試單論策論當屬此子第一。」

眾人無語,俱在心中偷笑。

楊苧的策論,那不就是沈栗的策論嗎?馬司耀一再貶低沈栗,說人家不無學術、狂妄,結果他極力稱讚的文章還是沈栗的。

沈栗頗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朝馬司耀謙恭地笑了笑。

馬司耀頭都要燒起來。

太子兩眼望天,深深吸氣,暗笑沈栗這是有意無意都在打臉。

經這一打岔,邵英的臉色倒是緩和下來,哼道:「既然還有疑點,就要仔細探查。朕已經把此案交給緇衣衛,若是需要爾等配合,不許推脫。」

封棋不覺皺眉,出言道:「皇上,既是會試舞弊,不如交給大理寺詳查。」

邵英道:「知道你看不上緇衣衛。」

封棋忙道:「老臣並無此意。只是緇衣衛手段狠厲,不可輕易動用,不然只怕令百官驚恐。」

「他們驚恐。」邵英冷笑道:「朕還驚恐呢。朕就沒想到,有一個閣老坐鎮,還有禮部尚書、順天府尹出面的會試竟然能出了舞弊案。若非出了沈栗之事,你們如今還做夢呢!朕的朝廷就是這個樣子的?」

「臣等惶恐,罪該萬死,皇上息怒。」

皇帝對大臣的能力表示失望,眾人都跪下請罪。

「朕用不著你們萬死,真犯了死罪,一次也就了結了。」邵英怒道:「舞弊案交到大理寺,指不定就拖到猴年馬月去,朕沒那個耐心等,天下的讀書人也等不及。此事交由緇衣衛調查,就這麼定了!」

皇帝拂袖而走,留下一地大臣面面相覷。

太子咳了一聲,看完了戲,朝沈栗點點頭,也施施然回東宮去了。

封棋起身嘆息,皇上說的也有理。如今剛剛放榜,各地的考生們都還在景陽未曾離去,會試舞弊的消息一出,讀書人怕是要沸反盈天了,不快著些拿出一個結果,說不定會出大亂子。與大理寺相比,緇衣衛的行動是迅些。

幾個考官也垂頭喪氣地爬起來。年輕些的還好,簡延志年紀大了,方才在殿中把腿都站的僵直,如今又來了這一跪,一時半會兒竟站不起來。

沈栗連忙上前摻起來,扶著他向外走。

簡閣老拍拍沈栗的手,嘆一聲:「沈公子,對不住啊。」

沈栗微笑道:「簡大人嚴重了,您這是無辜受累,學生心理清楚。」

簡閣老搖搖頭道:「老夫身為主考,哪有無辜受累之說,只盼緇衣衛快些查明此事,好對考生們有個交代。」

幾個考官都有些難過,舞弊案就是個大坑,誰沾上誰倒霉。就算是清白無辜,也一樣要負責任,算是朝廷為平息天下讀書人怨氣的祭品。若只降職還是好的,千萬不要丟官砍頭才是。

輔封棋則另有擔心之處,皇帝進來越倚重緇衣衛,這令封閣老有些擔心皇上戾氣過重。

沈栗回府的途中,現一些讀書人已經開始三五成群地聚集起來,大聲談論會試舞弊案。落榜的用懷疑的眼光去看得中的,榜上有名的則儘力做出一副坦蕩的神情。會試一過,一隻腳就算是踏進官場了。事關前途命運,誰也淡定不起來。

郁辰已經在府中等著沈栗。

沈栗笑道:「今日貴客登門,說起來咱們可有些日子沒見了。」

「我算哪門子貴客。前些日子聽說你病了,」郁辰懶洋洋道:「為兄想著,若是來看你,又要勞你來回換衣裳見人,怪折騰的,反而不好。聽說你能起身了,為兄就琢磨著該來一見。可巧今日聽說出了會試舞弊案,你是知道為兄的性情的,我哪兒憋得住!這不就登門了?」

郁辰一廂說,一廂打量沈栗的神色,半晌氣道:「算了,你們讀書人就講個泰山壓頂不變色,叫人看不出端倪。我也不是個能察言觀色的,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栗笑了笑,此事也不需保密,便一一講給郁辰聽。

郁辰咋舌道:「這麼說,竟是個小小謄錄官下的手?他哪來這麼大膽子?」

沈栗笑道:「謄錄官雖然品級低,在這國都里怕是都沒幾人人會正眼相看,但他偏偏就這個機會。他也不是傻大膽,會試之後,滿景陽都道我必然落榜,又有我在貢院里一睡幾天的表現,應該說,楊菽的選擇還是有些把握的。」

郁辰哂然道:「他也不看看你是什麼人?」

「若是我自己都沒有現試卷被換了呢?」沈栗道。

郁辰楞道:「怎麼可能。」

沈栗搖頭道:「若非那考題恰是我做過的,還曾在皇上那裡過了眼,楊菽的手段其實並不容易露餡。」

沒有考題的那樁巧事,沈栗就算落榜了,難道還能不依不饒地說一句此試我就該上榜,沒中就是出了紕漏,應該把所有文章拿出來檢查?會試無常,名滿天下的才子落榜的例子也不少,沈栗哪來那麼大自信?楊苧只要不把文章拿出來炫耀,多半不會露餡。

就算沈栗真厚著臉皮去鬧,也不會有人信,相反,為了維護考官的名譽,簡閣老幾個會儘力把事情壓下去。沈栗再有後台,也不能亂用,考官們的官職也不低。

小人物下起狠手來,照樣能叫人喝一壺。

郁辰皺眉道:「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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