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熱血上頭馬大人

有無所謂的,自然也有看不過去的。簡延志和顧臨城相對來說比較了解沈栗,知道這位主兒不是個胡鬧的,其他考官可覺得在考試中這樣不管不顧地呼呼大睡,未免有些刺人眼目。

鄉試啊,多麼神聖的事!怎麼可以有如此憊賴行徑!

幾個人竊竊私語,尤以馬大人最為義憤填膺。

馬大人,馬司耀,三皇子的外公,瑜妃的父親,原禮部左侍郎,如今擢為禮部尚書!

這個位置可不得了,算是朝廷數得著的人物了。尤其是,禮部有掌管全國學校和科舉考試的權責,也就是說,禮部掌管這國家教育事務。作為禮部尚書,馬司耀說一聲沈栗不好,對沈栗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馬司耀能忍住不說嗎?不能!

馬司耀還記著沈栗的仇呢!幾年前馬司耀參過承恩侯周米,意圖打擊東宮,結果沈栗出了個主意,反倒弄出個祺祥商團!這幾年祺祥商團日益擴張,既增強了朝廷對邊境商人的控制,又穩固了東宮的勢力。聽說此次太子能在大同府順利賑災,祺祥商團也出了不少錢糧呢。

即使沒有舊仇,馬司耀也不會放過沈栗。幾年前三皇子還小,馬司耀都耐不住性子去尋東宮的晦氣,如今三皇子眼看就要出宮建府,皇帝也開始給太子造勢,馬大人哪裡還忍得下去?

作為太子身邊得用的助力,沈栗就是沒半點錯處,馬司耀都恨不得化成一隻蒼蠅好找個蛋縫兒來叮,如今好容易得著機會,哎呀,樂煞我也!

要是壞了沈栗的名聲,說不定還能牽連上東宮。

馬司耀厲聲呼喝看守號舍的兵丁開了門,急不可耐邁步進去想要掀了沈栗的桌子,剛走到近前,還沒等馬司耀伸手,沈栗噌的一聲站起,打袖子里抽出個匕對著馬司耀。

巴掌長的匕,看著像妝刀,卻閃著藍盈盈的幽光。

幾個考官都嚇了一跳。

馬司耀要找沈栗的麻煩,大家既沒有支持,也不曾攔阻。

沈栗不是個無根腳的,就算對他有些看法,眾人倒也不知於就去找他的麻煩。但馬司耀既然揪住了由頭要出頭,眾人也由著他,左右都不得罪。

誰成想沈栗就能抽出匕來!書生們的確有隨身攜帶裁紙刀或李朝妝刀的習慣,可哪有給這東西淬毒的!

考場上睡覺可以無視,考官驅逐考生也不算大事,考場上鬧出了人命可就要捅破天了!

馬司耀也沒想到沈栗能來上這麼一出。能惦記奪嫡的,膽子都不至於很小,但也不意味著被人用刀指著時還能無動於衷。馬司耀顫聲道:「沈栗,你敢……敢……老夫要參……參……」嗯,他還想著參人呢。

手持利刃的是侯府子弟、東宮伴讀,被指著的是禮部尚書、皇子外家,簡延志大為頭痛,忙勸道:「沈栗,你這是做什麼?快把刀子放下!」

沈栗甩了甩頭,看著還有些迷糊,睜著眼仔細辨認一番,才放下匕,赧然笑道:「咦,大人們怎生在此?學生在三晉日久,養成個睡不踏實的毛病,旁人一靠近,學生便會攻擊。方才睡蒙了,還請眾位大人見諒。」

眾人望著沈栗一張滿是無辜神色的臉,一陣無語。

簡延志半垂眼目。且不說沈栗究竟有沒有這警醒的習慣,就是有,方才馬司耀喝令兵卒開門時那麼大動靜,沈栗就沒被吵醒?直到馬司耀離得他近了,才忽然醒來抽刀子?

看了看驚魂未定的馬司耀,這位禮部尚書方才那一份氣勢洶洶已經被打斷,非但如此,在沈栗那小刀子的威脅下,馬司耀進退失據,連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著實丟了些臉面。

瞟了一眼神色僵硬的馬尚書,沈栗不向被他用刀指過的馬司耀道歉,只含糊道請眾位大人見諒,嘖嘖,馬尚書這臉色。想找別人的麻煩,叫人干擾了情緒還不自知,還能指望接下來的劇本能按自己的意思走嗎?

嘴角微露笑容,都說這沈栗天性狡黠,如今看起來的確有些意思。確定沈栗不至於真在考場中弄出亂子,簡閣老後退一步,眯起眼看戲。

沈栗心中也有些懊惱。在考場還能上犯迷糊,沈栗自己也沒料到。但睡意上來實在難忍,又有先前柯太醫斷言他已經疲累至極的診斷,沈栗也不打算委屈自己。仗著禮賢侯府為他準備的充足,衣物保暖,炭火又多,把自己裹成個蠶繭,沈栗還真是說睡就睡。

要是先注意到考官中還有馬司耀,自己……還是會睡,但至少也要注意些。

馬司耀緩過勁來,滿臉通紅,厲聲喝道:「沈栗,你敢攻擊考官?」

沈栗躬身施禮,微笑著輕聲道:「馬大人,請低聲些,別的號舍說不定正在答卷呢。學生又不會逃跑,有什麼話,大人慢慢問就是。」

馬司耀一噎,不由轉頭去看外面站著的同僚們,臉色更紅了。

如今正是考場中自然是禁止喧嘩的,馬司耀被沈栗一嚇,又一氣,早顧不得注意了——作為考官,竟還要考生來提點規矩!

外面的考官有低頭咳嗦的,有兩眼望天的,都裝作沒聽見。馬司耀心中有數,這反而說明這些人都聽到了。

馬司耀眼都紅了,氣得要死,還得壓低聲音,重新問了一遍:「沈栗,你攻擊考官,該當何罪?」

沈栗恭敬道:「回大人問話,學生並非攻擊考官,只是在被驚醒時阻止別人掀了桌子——學生的答卷還在桌上,總不好被人損壞了。」

馬司耀只覺和沈栗說話這個費勁兒:「你攻擊的是我,我是考官。」

沈栗漠然道:「哦。學生現在知道了,是大人要掀學生的桌子。大人,鄉試三年一次,學生自然不能輕易叫人毀了答卷。」

馬司耀怒道:「誰要掀你的桌子!本官是有話問你。」

沈栗奇道:「大人有話要講,只管叫學生起來便是。為何開了號舍進來,直奔學生的桌前?大人,學生只聽聞號舍一經關閉,若無大事,非考試結束不可再開,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言下之意,誰叫你亂跑?就算你是考官,也不能沒規矩。一聲不吭直接跑到桌子前,被人誤會也是活該!

馬司耀原是打算出其不意直接將沈栗逐出考場,所以直接進了號舍,沒想到,竟教沈栗抓住了把柄。

馬司耀:「……」

眾人心裡都有些失笑。大家都知道馬司耀是想說什麼,但沈栗頻頻打岔,話題總是能偏離馬司耀的預想。

馬司耀氣得手抖:「沈栗,你在考場中大睡,這是失儀,老夫要逐你出考場!」

馬司耀決定不與沈栗打機鋒了,直接表明目的。說著,馬司耀就要回頭吩咐兵卒趕人。

沈栗怪叫一聲:「馬大人,你要為難與我,也要找些好點的借口吧,您這算什麼道理!」說著,沈栗忽地站到椅子上:「眾位大人,你們可要為學生做個見證,學生今日就要被馬大人無理趕出考場了,學生委屈!學生要去告狀!」

沈栗這一嗓子可不小,別的話聽聽也就罷了,一聲「要去告狀」出口,考場就有些亂了。

考試之中,出現一兩個被逐出考場的並不稀奇,哪年都能碰見。或是作弊被現的,或是犯了病的,或是忽然瘋的,總之,都得自認倒霉。

景陽鄉試的考官大多都是從二品以上的朝廷大員,考生能理直氣壯地喊出告狀,人們心裡都先覺著,這多半是真有冤屈。

科考向來引人注目,鄉試已經是影響很大的考試了,沈栗這一嗓子喊出來,呼喇一聲,周圍號舍里的考生們都撲到門口,能看見的就扒著門縫兒窗縫兒牆縫兒向外瞅,離的遠的就將耳朵貼著牆壁,生怕聽漏了一句半句的。

馬司耀嚇了一跳,心裡終於隱隱約約感到後悔。

方才冷丁抓到由頭,腦袋一熱就做了決定。怎麼就忘了,這小子是告過御狀的!而且看起來還真不不介意找皇帝再去告一狀的。

馬司耀想著壞了沈栗的名聲,他自己就不怕聲名有損嗎?以鄉試不公為由叫人告一狀,別管能不能贏,馬司耀的聲譽也好不了。

簡閣老這回不裝木頭人了。太子的勢力和三皇子的勢力相互碰撞,簡閣老可以置身事外。但沈栗要去告狀,可就關鄉試主考簡閣老的事了。

作為主考,但凡鄉試被人挑出來一點毛病,簡閣老也會被牽連。馬司耀要是理由充足,將沈栗辯駁的啞口無言,不留後患,簡延志也由著他。但如今馬司耀竟教沈栗頻頻壓制,最後惱羞成怒利用職權把人趕出去,別說沈栗去告他,就是如今考場中的考生,怕是心裡也會有些看法的。

「馬大人,沈栗,都少安毋躁。」簡延志道:「先把話說清楚了。」

「對對對,」顧臨城又開始和稀泥:「有話好好說,何必如此動怒,有什麼誤會,大家慢慢說清楚,沈栗,你先下來。還有你們,」

顧臨城示意幾個兵卒:「先退下去,告訴考生們好好考試,不要耽擱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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