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顏面掃地

何溪終於反應過來這個一肚子壞水的年輕人就是叫父親、四弟和二皇子恨之入骨,以聰敏孝悌,言辭鋒利聞名盛國的沈栗沈謙禮!

何止是言辭鋒利,簡直是喪心病狂!

確定何家已經站到了自己對面,太子立時就要給何家來個狠的。太子受邵英的影響,本就對這些世家印象不好,又是二十多歲年輕氣盛的年紀,如今人家都惦記上自己的命了,太子只恨一時找不到好手段。正巧,沈栗就提供了一個好主意。

世家好名,活的不就是一張臉嗎?吾偏給你們扒下來!

找不到切實證據,治不了你們謀殺之罪,可你們家何溪扮作乞丐,和那些流民混在一起要飯總是真的吧?吾替你們宣揚宣揚。

太子這是擺明了要出口氣。那浩勒想了想,何溪謀刺太子多半是實,當時要是得逞了,如今自己還不知會落到什麼下場,現下在何溪身上又得不到收穫,別說太子怒,自己也不甘心,故此也沒攔著;邢秋與嘉明伯是兄弟,嘉明伯府前夫人是沈家大姑奶奶,她的死與何家有關,想當初嘉明伯府與何家也是有過摩擦的,邢秋接任緇衣衛指揮後,何家人自命清高,也很是看不起他,舊怨新仇,樂不得何家人出醜。

雅臨立時安排好人手,這就把何溪押出去。

「沈栗,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何溪沒敢當面辱及太子,罵太子會牽連家族,只好聲嘶力竭地詛咒沈栗。

沈栗幽幽道:「可惜學生如何死,您是看不到了。」

被以有傷風化的罪名拉出去遊街,何溪是想趕緊死的。

可惜,有邢秋的緇衣衛在,何溪想死卻不容易。

這些天大同府的百姓們被養成個習慣,手裡總準備著雪團啊,蜂窩煤燒過的煤渣啊,蘸了水後凍硬了的破抹布啊這些可以拿來砸人的東西——緝拿的貪官太多,老百姓一見差役押解的人犯就扔東西砸。

今日這個居然還有差役鳴鑼開道,想必是個罪孽更重的,使勁砸!

差役:「別砸了別砸了,這是個世家公子,皮薄肉嫩的,砸死了怎麼遊街?」

「哎呦,世家公子?這怎麼穿的破衣爛衫的,還不如老小兒呢,您哄我?」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位是大名鼎鼎的景陽何氏族長何密何大家的親兒子,當朝何宿何閣老的親侄子,素有賢士之名的何溪何二公子。」

好百姓轟的一聲都圍上來。何家歷經兩朝,名聲在外,只要不是心細太閉塞的地方,都聽說過。如今一個活的世家子弟在眼前,嗯,且讓大家參觀參觀。

何溪:「……」兩眼望天,迎風流淚。

沈栗,殺才!你可太損了!

「我說差官大爺,世家子弟就這個……樣兒?那這世家……也忒慘了點?」

「怎麼著,不像?」

「小人也曾在酒樓中聽講古的先生說書,世家子弟華衣輕裘,風度翩翩,起碼也不該是個……這是個叫花子!」

「哈哈哈!你們不知道,這位何溪公子就愛扮作乞丐要飯吃,嘿,興許人家好日子過的膩了唄。」說著,那差役居然還掏出個碗:「看見沒?這就是他要飯的傢伙。」

百姓討論的越熱烈:「咱們這兒前兩個月還餓死人呢,如今勉強飢一頓飽一頓,喝,人家還扮乞丐過癮?怪不得書上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些世家子弟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

人群里也有些書生,此時俱都面面相覷,良久,有人滿臉厭惡道:「不成體統、斯文掃地、有傷風化,何家竟然出此子弟,可見家風如何。哼!」

那差役附和道:「對,就是這個詞,有傷風化!老爺們說了,向這樣的就不配讀四書學五經做讀書人,讀書人當為天下表率,今兒把他拿來遊街,就是要大家引以為戒。不求個個讀書人都有功於民,起碼應該明事理,不可向天下貧苦人心上插刀子!」

「好!說得好!」圍觀的都喝彩。

也是地方不對,要是在富庶的地方,可能只有士紳階層會比較關注何溪的行為給讀書人丟臉了,老百姓大約也就看個新鮮。

此地偏偏是大同府。

大同府是北方重鎮,讀書人少,衛所眾多,富戶少,窮人多,平民少,軍戶多,日子堅苦,風氣比較嚴肅。又剛剛經歷過天災人禍,街上的餓殍也才消失不久。這個節骨眼上見到一個裝乞丐玩花活的,頓時心裡恨的要死。

立時就有人嚷道:「大人,你看看我,我都這樣了,前兒見了要飯的,還給了一個銅錢呢,這人可太壞了!」

眾人看去,這人是個典型大同府災民的形象,活骷髏一個。再看何溪,雖然不肥,但和這人一比,他能裝下人家兩個。

原本的風化問題立時上升到不顧民間疾苦的政治形象。何溪心中猛然一涼。

若僅是因為扮乞丐討飯,固然是讓讀書人顏面掃地,但自己「誠心悔過,自盡以謝天下」,何家唱唱苦情,說不定還會在祖墳里給自己留個位子。但如今自己偏又背上了「不知民間疾苦」的名聲!何家能成為門閥世家,就是憑著代代子弟出仕為官,為了維護何家的政治形象,看來自己的名字是絕不可能留在族譜上了。

何溪十分了解自己家的行事風格。以前看見那些被家族斷然捨棄的子弟,如被沈家休回來的妹妹和差點嫁給二皇子的侄女,何溪一直認為那是必要的犧牲。如今輪到自己,何溪才真正感受到從心底升起的陣陣悲涼。

到了晚間,何溪被帶回衙門,又見到了沈栗。

以前得知何澤與妹妹屢屢在這年輕人手上吃虧,甚至連父親出馬都差點被咬下塊肉,何溪還有些不屑,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就是丁、安倒台,從安守道大營中趁亂出逃後,何溪心裡也沒把沈栗當回事。

才知道,才知道啊。

狡詐不可畏,毒辣不可畏,難得既狠且黠矣。當處事的手段和執行的果斷都具備時,眼前這個人對何家來說已經稱得上是危險了。

要不要給父親去個信提醒呢?太子的性格似乎也變得有些強硬了。何溪迷迷糊糊地想。隨即苦笑起來,如今自己都要死了,聲名盡喪,那還顧得上什麼書信。

「這是上好的棲霞酒,何二公子不妨用些,也好驅驅寒氣。」沈栗笑嘻嘻道。

何溪嘆道:「沈七公子是來送在下上路的嗎?」

沈栗訝然道:「何二公子為何這樣想?太子殿下只判您遊街三日,您用過飯食早些歇息吧,明日請早。」

何溪默然,良久輕嘆道:「可惜,在下倒是有些後悔了。」

「後悔謀刺太子殿下?」沈栗笑道。

「在下從未有謀刺殿下之舉!」何溪仍然保持警覺。

沒套出話,沈栗倒也未覺遺憾:「卻不知閣下後悔什麼?」

何溪嘆道:「當初被邢秋抓到時,在下就應該果斷一些。」

沈栗輕笑:「您想的差了。在被邢大人抓住時,您已經在流民中混了好幾天了。今日讓您遊街,是以有傷風化之名,與您扮作乞丐有關,與您的死活其實沒什麼關係。」

何溪:「……」噎死人不償命嗎?

「到不知太子殿下何時賜我一死?」何溪道:「還望臨死前讓我沐浴,換身乾淨衣衫。」

沈栗疑道:「閣下為何一直篤定太子殿下要賜死您?」

何溪冷笑道:「緇衣衛辛辛苦苦偵緝多日,難不成還會放了在下?」

沈栗點頭道:「閣下是因有傷風化被判遊街三日,待行刑日滿,自然會放閣下自由。」

何溪:「……」什麼意思?還真放了我?

留下滿頭霧水的何溪,示意守衛看好人犯,沈栗離開牢房,正看見邢秋就站在牢獄出口處。

沈栗笑道:「世叔是來尋小侄的?」

邢秋點頭道:「給丁同方辦得新戶籍已經得了。」說著,遞上來幾張紙。

沈栗接過來翻看:「這個好,有了它,丁同方也可安安心。待丁柯案結束,也叫他有個奔頭。」

邢秋笑道:「你待他倒也盡心了。」

「丁柯死不足惜,然而丁同方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倒霉蛋,」沈栗嘆道:「小侄這裡是攛掇兒子狀告父親,總該讓他有個好結果。」

邢秋微微點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兒子狀告親爹,打開國以來算是頭一號。這裡面既然也有沈栗的手筆,便是盡一份心力也好。

「丁同方情有可原,賢侄為何卻建議太子放了何溪?」邢秋問道。

「其實小侄是否建議放了他,咱們都不能把他怎麼樣。」沈栗道:「如今切實被咱們抓住的,也不過就是裝扮乞丐一事,有傷風化的罪名又不能殺人。」

邢秋默然。謀刺太子一事已經過去很久,痕迹早已被人抹平。何溪與安守道聯繫時也頗為小心,如今只能由安寒略證明何溪與安守道相識,但沒有直接證據能把他與謀刺之事聯繫起來。有抓到證據,太子是沒有辦法追究的。

「可恨此賊太善於逃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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