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丁大人想撬牆角

才經武的感嘆如果叫那浩勒等人聽見,大約都要狠狠點頭,說上一聲附議。

別看沈栗平時一臉謙恭,與太子一行中其他人相比,對丁柯等人那叫一個溫和親切。沒想到暗地裡輕微動作,就能陰了丁柯一把狠的。

曲均拿出來的東西有多重要?丁柯是覺得曲均這幾年一直被自己耍的團團轉,心存輕視,覺得他不可能掌握什麼要緊的證據。因此在沈栗以官位相誘時,到底還是答應放曲均與太子見面。而謁見的過程又是在丁柯自己的監視下,中間分開的時間又是那樣短暫,曲均那種清高書生,在得知太子殿下已經倒戈的情況下,絕不會試圖向太子辯白的。

丁柯卻沒想到,曲均如今仍是三晉名義上的最高長官。只要曲均還是布政使,他拿出的東西只要稍微與丁柯等人有瓜葛,都能夠給太子接下來調查丁柯等人提供足夠充足的理由。

三晉的亂局一直叫太子束手無策,那麼究竟是難在哪裡呢?

最大的難處,就是太子調不動人。軍隊掌握在安守道手裡,不但不聽他調遣,還暗暗威脅太子安全,逼得太子不得不暫時妥協。

三晉能形成窩案,別說太子沒有想到,皇帝也沒有想到。當初邵英令太子前往三晉時,他本意是叫太子來養望的。官場鬥爭從來複雜,想叫一地官員上下一心,也不容易,誰能想到一群貪官竟能做到呢?因此太子到達三晉後,竟找不到一個聽話的官員。

想要破除這個困局,第一,太子得掌握此地足夠的軍權,手裡沒有兵,逼急了安守道,說不定反倒叫人砍了;第二,太子想要調查安守道和丁柯,得有足夠的由頭,畢竟對方是代天子狩牧一地的朝廷大員,就是皇帝要殺人也得說出個子午寅卯不是?虎軀一震就要打要殺,那是笑話,說丁柯等人是貪官,證據呢?說他們威脅太子,證據呢?

太子一直在等這個理由出現,奈何三晉如今叫丁柯收拾的如鐵桶一般,別說沒人告,見天都是給丁柯安守道稱功頌德的!

曲均拿出的東西,終於打破了這個僵局,有地方最高長官出告下屬丁柯安守道貪腐,第二個難題得到了解決,現在,只要太子手裡再有了足夠武力震懾三晉,就可以下令拘拿丁柯等人了。

沈栗在三晉的籌謀,最難得之處就在於不動聲色。

在安守道的威脅下,太子等人任何行動都要如履薄冰,一旦引起對方的警覺,說不定太子連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證了,更別說繼續調查三晉窩案。

而此時,丁柯對即將到來的末日還沒有任何預感,正在做著陞官財的美夢。

自從萬大丫這個丑得出奇的童養妾進門,才經武終於大慈心,不再趕才茂去喂馬。

重新穿上了綾羅綢緞的才茂仍然悲憤至極:「馬臉都比那丫頭好看!」

易十四嘴角抽搐,低頭不語。

才茂幽幽道:「易十四,自從父親打我去喂馬,你對我就不如以前恭敬了。」

易十四低頭抱拳:「屬下不敢。」

「你不是我的屬下,而是父親的屬下。」才茂氣悶道:「你們這些人最機靈,想必是父親厭惡了我,教你們瞧出風頭,才敢如此怠慢於我。」

「公子多慮了,」易十四皺眉道:「將軍養育公子多年,怎會討厭您?切莫胡思亂想。」

「胡思亂想?」才茂哈哈笑了一聲:「你打聽打聽,什麼時候有過聘童養妾這種事?我才茂如今就是個笑話!」

易十四默然。

才經武開口答應萬墩兒家的荒唐提議,是懷疑萬墩兒一家來歷蹊蹺,另有所圖,想把人弄到眼前觀察。對才經武來說,萬大丫不過就是個小丫頭,等三晉事了,萬墩兒家若是沒有可疑之處,把那丫頭放回去就是,就是萬墩兒家非得賴上來,也不過就是多養了個下人而已。

然而此事對才茂卻不能明言,畢竟有關三晉窩案的機密事,才茂是沒有資格知道的。

才茂哼道:「自從與沈栗同行,父親看我就越不順眼了。沈栗那樣的妖孽,生來就是讓同年人絕望的,誰能比得上?」

易十四忍不住道:「少爺小時聰明伶俐,論資質不輸旁人,只要刻苦攻讀,不與沈七公子相比,也會遠他人。」

你也不用和沈栗那樣的人尖比,只要勝過旁人,不,只要勝過現在的你自己也成啊。

「可是我成天遊手好閒睡女人,辜負了父親的期望,你是這樣想的吧?父親也一定這樣想,所以才越來越失望。」才茂苦笑道:「被父親收養時我已經記事了,是父親把我從牙人那裡抱出來,使我不至於淪落成下人奴僕,反而一躍成為公子少爺,我那時想一定要好好報答父親的恩德。」

易十四與才茂想來不大對付,不意才茂今日竟同他說起這些,不禁心下訝然。

「後來我是如何變成這個樣子的?」才茂回憶道:「父親常年不在家,僕人們知道父親是多麼看重我,不論我想做什麼,他們都想方設法叫我滿意,沒人提醒我哪些是對的,哪些是錯的;可到了學裡,卻沒人看的起我,你知道他們罵的有多難聽嗎?他們說我父親是閹人,太監,罵我是孽種,是野孩子,就連先生也從來都不搭理我。」才茂幽幽道:「所以啊,我就不愛去學裡讀書了。在家裡多好,沒人違逆我,想做什麼都行。」

易十四默然,半晌道:「少爺如今心裡明白,改過便是。」

才茂看著易十四,失笑問道:「易十四,軍中是禁酒的吧?」

易十四不知才茂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愕然點頭道:「少爺說的是,軍中嚴禁飲酒,蓋因醉酒誤事。」

「哦。」才茂漠然道:「那易十四,你喝不喝?」

易十四一頓,啞口無言。

他是喝酒的,軍中很多人都好酒,哪怕會因此挨軍棍。有了機會,了餉銀,總會有人忍不住偷偷過酒癮。

惡習易沾,想改,談何容易?

才茂說了一通,自覺意興闌珊:「我真是痴了,和你說這些做什麼?」揮揮手,自己出門散心去了。

易十四在院子里轉了幾圈,忍不住去找才經武,把才茂的話學了一遍。

才經武沉思道:「當年我對他期望高,專門託人叫他到人家宗學裡附學。如今想來,他們往來的都是正經文人官宦人家,看不起我這太監將軍,在學裡欺負他也是有的。」

易十四忍不住道:「如今看少爺也是情有可原。」

才經武看著易十四輕笑。

易十四莫名道:「怎……怎麼了?屬下有何不妥?」

才經武搖頭失笑:「你與我那孽子向來不和,他怎麼會向你訴苦?」

易十四不覺愣。

才經武哼道:「這小子,倒學會轉著彎訴苦了。」

「公子是要借屬下的口向將軍訴苦?」易十四才反應過來。才茂雖然很不爭氣,卻從小心高氣傲,何嘗把易十四這種隨從看在眼裡過,還幽幽怨怨地向他訴苦?不過是因為易十四得才經武信任,人有耿直,必然會把才茂的話遞給才經武。

才經武磕了磕茶杯,:「學會轉彎抹角了啊,看來倒沒白去喂馬!」轉眼看易十四滿臉憋悶,笑道:「怎麼,被自己看不起的少爺耍了?不高興?」

易十四嚇了一跳,忙施禮道:「屬下不敢。」

才經武搖搖手:「那小子不是好料,咱家沒想著以後叫你為他效力,才不管你們關係如何。但今天你也要長點記性——無論是多麼讓你看不起的小角色,不經意間也是有能力算計你的!」

易十四嚴肅道:「謹遵將軍教誨。」

才茂撇下小廝,自己找了個酒肆喝悶酒。他愛女色,才經武就給他找來個女夜叉,雖然這個童養妾才十來歲,卻已經可以揍他個滿臉花。才茂摸摸眼角的青痕,心裡五味雜陳,其中沒有半分名為高興的材料。

酒桌被一片陰影擋住,才茂抬眼去看,卻是丁柯。

才茂雖然沒資格與丁柯等人直接接觸,但作為才經武的兒子,還是遠遠看過丁柯等人的,因此如今倒也認得。

連忙起身施禮道:「給丁大人見禮,丁大人……」才茂心裡奇怪,這酒肆很小,地段也不甚熱鬧,丁柯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卻不知丁柯是特意跑來見他的。

丁柯早命人盯著太子等人的處所,一出來人就有人跑去稟告他。承宣布政使司衙門離他給太子等人安排的處所很近,聽到是才經武的義子獨子跑出來,丁柯心下一動,便出來尋他。

作為「正經出身」的文官,丁柯很看不起太監將軍才經武,因此他不屑於跑去和才經武打交道。

但他打聽過才經武的這個義子,知道才茂與才經武的關係如今並不好,也聽說才茂這人有些糊塗荒唐。

丁柯覺得,叫他放下身段與才經武這個老狐狸套交情,倒不如去見見才茂,看看這傻小子會不會給他帶來意外收穫。才經武手握一萬多禁軍,作為他的義子,才茂若能抖落出隻言片語,自己也算收穫不小。

挖死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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