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深沉心機

笑了一會,眾人也就放下了,如今眾人關心的可不是太子後院多了個什麼樣的女人,而是迫在眼前的災情。

沈栗道:「如今殿下已與他們『和解』,至少咱們要插手救災他們是不會再攔著了。」

太子嘆道:「只擔心他們利用這個時機平賬,等咱們再去,什麼都查不出來了?」

沈栗寬慰道:「殿下不必為此擔憂,其實先讓安守道去大同府平亂於我們並無壞處。」

「這是為何?」雖然那浩勒堅決反對太子與三晉官員「通融」是做戲給丁柯等人看的,心裡卻也擔心有人趁機逃脫罪責。

「因為安守道絕不會包庇大同府那些人!」沈栗分析道:「他們以前或許是一路的,但如今大同府已經出了亂子,總是要有人頂罪的,這些人本身就不幹凈,都用不著費心陷害。學生以為,安守道一到大同就會拿這些祭旗。」

太子聽得入神,慢慢點頭。

「再者,」沈栗嘆息道:「大同府亂民之事也須得有人做惡人。平心而論,這些人中必有心懷不軌之徒,但也未必沒有實在看不到希望索性舉旗的。」

太子輕聲道:「所謂官逼民反。」

「其情可憫,」沈栗道:「然而這些人做了亂民後必然會漸漸學著殺燒搶掠,危害那些更加老實的貧苦之人。」

才經武冷笑道:「不過是些不要命的鄉民,打著順應天命的旗號,又哪裡能和朝廷的正規軍隊對抗?還不是去做土匪的勾當?搶別人的填自家的肚子!」

「就算其中真有一二個有良心的,迫不得已的,單是一個『反』字,就註定他們的下場。」沈栗嘆道:「朝廷威嚴不得有絲毫冒犯,這些人再可憐也必須死。」

「你是想說,讓安守道去做這個惡人?」那浩勒問道。

才經武沉思道:「亂民罪不容恕,但他們造反的直接原因又是朝廷賑災不力,這些亂民死了,他們的親戚故舊總有活下來的,所以去平亂的官員未必就能得到好名聲。咱們先推安守道去做惡人,回頭太子入了大同府,再收拾了安守道,看到貪官被太子問罪,民怨必然平息,反而會感念太子明察秋毫,還了大同府災民一個公道。」

太子的眼睛亮起來。他來三晉時就已經做好殺人的心裡準備,既是殺人總會被人怨恨,比起在災民眼中做惡人,還是做貪官眼中的惡人吸引力更大。畢竟,他還想給自己養望,用安守道這廝做靶子,太子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學生知道殿下一直憂心抓不到三晉這些官員的馬腳,不能對他們動手。」沈栗慢慢道:「殿下根本不需擔心這個,等他們料理完大同府之事,覺得萬事無憂之時,才是殿下對付他們的好時機!」

「只要安守道去清繳亂民,肯定有覺得冤的——畢竟是官逼民反嘛。當然也會有人喊冤,那時殿下自然就有了查安守道的理由。」沈栗道。

太子陷入沉思:「你是說,咱們索性不以查貪之名對付安守道,反而是以為冤死的『亂民』,嗯,也就是殺良冒功之名去查他?」

才經武恍然:「原本鎮壓這樣的民亂誰都不能保證沒有一兩個冤死的,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放在別人身上朝廷未必會追究,不過補償些就是。到了安守道這裡——」

沈栗輕聲道:「不管因為什麼去查他,安守道總是不冤的。」

「這些人能抱團形成窩案,可見已經貪腐多年,再怎麼銷毀證據也不經查的。」沈栗微笑道:「他們能輕易拿出七十萬兩銀子為一個女人開道,送來的偏又是是安守道的女兒,可見他在這個窩案中的地位不低,查出了他,就能拔出蘿蔔帶出泥,自他以下,誰都跑不了!」

「著啊!」晉王世子喜道:「這可比咱們沒頭沒尾一個一個的查更省事。」

才經武和那浩勒看沈栗的眼神頗有些複雜。他二人早就聽說過沈栗的大名,只是一向沒有交集。這一路上相處,只覺沈栗比起同齡人確實圓滑謹慎的多,二人還讚歎此子果然名不虛傳,禮賢侯府後繼有人。

今日才知道,這才哪到哪兒啊,這沈栗能得皇帝和太子看重,還真不是一般人!只憑這份不動聲色的算計,就是久經官場的那浩勒與才經武,也不禁背後暗暗冒涼氣。

讓大家一籌莫展的窩案,在沈栗眼中也不過就是時間問題。

下面要送美女給太子,這在眾人眼中本是上不得檯面的事情,沈栗偏偏熱心地為他們穿針引線,結果呢?輕而易舉就讓雅臨刮下來七十萬兩銀子!這可不是小數目,拿來賑災,朝廷的壓力也可以減小一些。又憑著那女子是安守道的女兒,斷定安守道在那些人中的地位,盯准了這個人使勁。

想到沈栗一直勸太子忍耐,與丁柯等人周旋,合著沈栗看似毫不出奇的一舉一動都在一刻不停的算計著三晉上下!

不過一個少年,竟有如此深沉的心機!細思恐極!

才經武與那浩勒對視一眼,此子不可輕易與之為敵!年紀輕輕就狡猾成這樣,想起自家的兒孫們,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才經武更加鬱悶。沈栗年少時頑劣異常,相較之下,自己的義子才茂倒是聰明伶俐,說不得,那時自己心裡還暗暗有些優越感。如今再看,才茂便是拎出來和人家相比的資格也沒有了!

太子昨日被安三小姐嚇得不輕,一早又讓下屬看了笑話,如今心裡可算陰霾散去。高興了一會,想起或許將要到來的雪災,肅然道:「眼看著就要入冬,大同府之事咱們如今還插不上手,但抗災的章程總要先預備著。謙禮,你有什麼看法?」

才經武和那浩勒又對視一眼,看見沒,太子對沈栗的信任可是實打實。有難事,先找沈栗。

霍霜和郁辰倒也不嫉妒。一則,這兩人都承過沈栗的情。先說過,沈栗能翻過宮門夜開案,受益的人太多了,霍霜和郁辰當時都牽連進去了,沒沈栗,兩家早敗了;二則,他們和沈栗的私交相當不錯,認識沈栗那會兒,沈栗還是小孩呢,這麼多年下來,他們是一起「害」過人,一起過財,一起喝過酒,也一起坐過牢;最重要的一點,目前能站在太子身後搖小扇子的,除了沈栗也沒別人,他們兩個只能說會做人,處事手段還不錯,論心機,差沈栗十八條街都不止。

幾個人都是為太子效力的,沈栗能為太子解決難事,他們都能受益。如今東宮還沒怎麼樣呢,他們也都是年輕人,還不到爭權奪利的時候。有什麼可嫉妒的。

晉王世子抿了口茶,微微含笑。妹妹紫山郡主嫁給了沈淳,沈栗就成了自家外甥。如今晉王得皇帝信賴,沈栗在東宮也風生水起,好!晉王世子只有高興的份,再沒有什麼不滿。

沈栗恭敬道:「雪災,無非就是清雪、住處和保暖。」

太子笑道:「清雪倒是好說,咱們軍隊過去,怎麼也不會少了人力。」

「殿下能想到要軍隊為百姓清雪,是黎民的福分。」霍霜道。作為公主之孫,看眼色和拍馬屁是霍霜的天賦。

才經武點頭附和:「若是平日,要動用軍隊還需調令,此次咱們本就是來賑災的,倒是省力了。」

「只是災民的住處卻不好說,」那浩勒皺眉道:「既然先鬧了饑荒,又有亂兵,想必總會有流民的。這些人本就無處安身,再加上大雪壓壞的民居,急切之間,這些人要安排到何處去?」

「難道不可以讓有房子的富戶先收容些災民嗎?」郁辰問:「有些人家房屋眾多,平日不住人的。」

太子搖頭道:「不可。」

那浩勒暗暗點頭,看來太子的手段雖顯稚嫩,於民情倒不是一無所知。

「一則,富戶們未必願意為災民騰出房子,」那浩勒道:「到底是人家私產,太子殿下也不好強令。」

「二則,也不能保證災民們就都是老實人。」才經武接道:「放進宅院,若只是把地方弄髒了還是小事,就怕有搶東西或調戲主人家女眷的。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生過。」

太子不覺皺眉:「若是到時現蓋房子也來不及,別說沒有那麼多材料,就是有,想要快,又要省料,不過能搭出幾個棚子罷了,又不防寒。」

沈栗輕聲問:「眾位大人可聽說過雪屋?」

「雪屋?這是什麼?」眾人奇道。

那浩勒疑道:「雪屋?聽字眼倒像是雪做的屋子?」

沈栗點頭:「大人說的不錯,就是這個意思。」

「什麼?」太子愕然:「雪做的屋子,那怎麼住人?」

「可以住人!」沈栗肯定道:「這本是學生年少時在雜書上看到的方法。因咱們景陽也下雪,這幾年碰上雪多時學生帶著妹妹們曾經做過幾個玩,確實可以住人。裡面也可以生火,天氣冷時,一個雪屋大約可以堅持四五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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