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坦然心機

沈栗說的風趣,眾人都笑。

其實大多數人都不大相信沈淳會有不臣之心。無他,禮賢侯府一向立場明晰,路線正確,那就是跟著皇帝不動搖,扶植太子不動搖,堅持立場不動搖。說沈淳會叛逃,呵呵!

古學奕會投奔狄人,那時害人不成,看著要露餡了,不得不逃,沈淳憑什麼逃?就憑他曾失落在狄人地盤上幾天?說得過去嗎?

這事之所以會鬧到金殿之上,一則是何澤、白蒙等人死咬著不鬆口,一則是因為神仙只說太過稀奇,激起了眾臣的好奇心。別以為大臣就不八卦了。

沈栗又道:「就假設家父要做不臣,當時學生還在軍前,家父為什麼還要學生回來?」

沒錯,投敵這種事可是要禍及家族的大罪,遠在景陽的家人鞭長莫及,就在身邊的兒子為什麼還送要回來?眾人紛紛點頭。

沈栗忽然看著何宿嬉笑道:「何大人,這參人問罪可是政事,不能兒戲,你可不能因為和我們家有過節,就緊追不捨啊。」

何宿氣結,他的確是因為看沈家不順眼插了幾句話,沒想到,就算自己是閣老,也沒讓沈栗稍稍收斂言辭,轉瞬之間,就給他扣上個公報私仇的帽子。

沈栗才不在乎呢,閣老又如何?何、沈兩家就差沒赤膊互毆了,就行你家誣陷我家,還不准我說了?

「好了,」邵英道:「既然前因後果都已清楚,就不要再糾結此事了,沈栗,熱氣球和黑火藥的製作的製作的製作的製作方法你可準備好了?」

「回陛下,學生已經寫好。」沈栗倒不遲疑。

這些有關軍事的東西攥在手裡是禍非福,自然早交出去早好。

驪珠接過呈上。

邵英道:「著工部加緊研製,以觀其效。」

因為戰事還未結束,邵英沒提如何封賞沈栗,但沈栗砍了一個二王子,又有獻物之功,眾人都明白,戰後論功行賞,此子最少也要提一提勛位。

出了宮門,沈栗長舒一口氣。大殿上寥寥幾句話,就能決定禮賢侯府一大家子的生死榮辱,沈栗表面看似淡定,實則心底著實捏了一把汗。

沈沃帶著人等在宮門之外,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看見沈栗出來,忽地一聲圍上來。

沈沃見沈栗面色輕鬆,心裡登時安穩:「栗兒,可是為兄長辯白清楚了?」

沈栗點頭道:「萬幸,他們自家就有漏洞,何況皇上也相信父親。」

沈沃大喜:「竹衣,快,你先回府報喜。」

竹衣喜氣洋洋應了。

沈沃道:「好侄兒,上車上車,給六叔講講。」

行至午門,竟被人群擋住了。只見人頭攢動,喧喧嚷嚷,沈栗奇道:「發生了什麼事?」

沈沃亦覺納罕,著沈毅去打聽,不一會沈毅回來道:「六老爺,七少爺,前面是叛逃北狄的古學奕的家眷被壓在午門問斬呢!」

沈栗吃了一驚:「這麼快?怎麼在午門?」

叛逃是遇赦不赦的大罪,禍及家人是一定的,不過一般判處死罪都是要經過有司勘驗的,走程序也要一段時間,古家人怎麼這麼快就要問斬了?

沈沃接道:「聽說皇上龍顏震怒,直接下了旨意。還特意要求把人押至午門斬首。」

其實午門並不是真正處決犯人的地方。一般砍頭時要去柴市或菜市口,那才是正經的刑場。

午門之外一般只與兩件事有關:打大臣的庭杖、戰爭勝利時舉行凱旋獻俘儀式。

邵英特意決定把人弄到午門行刑,估計是因為古學奕在戰場上叛逃,所以邵英要在午門這個獻俘的地方用他家眷的命來震懾宵小。

沈栗嘆氣。當時古學奕不跑,陰謀敗露,他自己問罪,家人多少會受到牽連,但應該能剩下幾個;他要是跑,自己倒是能活,家眷肯定要被誅族。結果他選擇自己跑了。

古學奕本來官職不低,也頗得皇帝信任,要不然也不會派他到軍中給沈淳做副將,結果為了害人落到如此地步,何苦呢?

「夷三族還是……」沈栗輕聲問。

沈毅搖搖頭,唏噓道:「九族啊!可憐,還有懵懂小兒在其中!」

一時眾人沉默,良久,沈沃道:「不需可憐他家,若不是蒼天保佑,叫栗兒尋回了兄長,說不定可憐的就是我們家了!」

沈沃的孩子今年也才兩歲多,要是古學奕的陰謀沒有露餡,亦或是今日沈栗庭辯失利,沈家立時就要敗落,想到這個,沈沃就不覺得古家可憐了。

沈毅湊過來低聲道:「聽說,古家有位少爺抄家時正在外面,還沒抓到。」

沈沃立時問道:「消息可屬實?」

沈毅道:「衙門裡已經下發了海捕文書。」

沈沃皺眉道:「近來應為兄長的事無暇他顧,竟然忽略了。」隨即囑咐沈栗道:「古家和咱們家是血仇了,如今既然還有漏網之魚,只怕他狗急跳牆尋我沈家報復。你要記在心裡,時時提防才是。」

沈栗鄭重應了,古家滿門抄斬固然可憐可嘆,該提防的還是要提防。

回了府中,田氏又把沈栗叫去細細問了庭辯情形,聽說沈栗駁倒白蒙,令他丟官下了大理寺,解氣道:「栗兒做的好,這些蠅營狗苟無事生非的,就該去官下獄才是!」

回頭向李氏道:「如何?看你昨日慌張樣子,胡亂埋怨栗兒,如今還不是栗兒替他父親辯白?」

李氏不意田氏又在小輩面前下她面子,心中委屈,還要赧然賠不是道:「母親說的是,兒媳知錯了。」又向沈栗道:「栗兒,昨日母親一時心急……」

「這話是怎麼說的!」沈栗也沒想到田氏又提起這個茬,立時嚇了一身冷汗道:「折煞兒子了!別說母親只是擔心父親稍提幾句,就是真的罵上幾聲,誰家當娘的教訓兒子不是應當應分的!母親肯數落我,才是真正親近呢。」

「可不是?」六夫人宮氏幫腔道:「栗兒這話說得好,這親的才肯費心說你的,若是不數落的,豈不是生疏了?」

田氏方才轉顏道:「老身不過提了幾句,你們就一堆話兒來對付,可見老身的人緣不好了。」

「誰能比得上祖母?」沈栗嬉皮笑臉道:「知道祖母心疼我們這些小的,孫兒才敢放肆不是?」

「瞧瞧這張嘴,」田氏笑道:「就給老身說好聽的。」

眾人笑了一翻,沈栗怕田氏再說李氏,先轉移話題道:「大兄的好事眼看就到了,家裡可準備停當了,可還卻什麼?」

宮氏笑道:「哎呦,看看咱們小七哥兒,還為他兄長擔心呢,這迎來嫁去是女人們的事兒,你一個哥兒倒問起來。」

沈栗淘氣道:「侄兒親兄長的事,怎麼就不能問問了?這可是兄長的大事,再精心也不為過。」

沈沃取笑他道:「我猜,栗兒這是惦記他自己成婚的時候,索性現在先打聽打聽!」

一屋子人鬨笑起來。如今陰霾盡去,自然笑得舒暢。

沈栗赧然道:「快別笑了,我去看看大兄。」一溜煙跑了。

到了延齡院,正碰見丫鬟伺候沈梧吃藥。

見沈栗過來,沈梧笑道:「才剛聽說七弟在庭辯上發威,我看看,還是個挺和煦的人啊?」

沈栗笑道:「大兄有精神取笑我,可見是好了。可是準備好做新郎了?」

沈梧無奈道:「你這個潑皮,倒來尋我的笑話。」

「娶妻乃是人生大事,大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笑著應了一句,見丫鬟端了葯碗出去,沈栗正色道:「昨兒和大兄說到有人挑唆祖母之事,大兄可有頭緒了?」

「短短一天,哪有什麼頭緒。怎麼了?」見沈栗沉默,沈梧問道。

「今日不知怎麼,祖母偏又當著大家數落母親。好歹是掌家的主母,只怕母親下不來台。」沈栗道。

「什麼?」沈梧皺眉道:「這可有些過了。婆婆教訓兒媳也是規矩,但祖母好歹該給母親留些面子,日後母親還怎麼管家呢?」

沈栗道:「我長這麼大,頭一回看見祖母這樣不給母親臉面,母親進來行事並無大錯,祖母怎麼忽然就不滿了?大兄,你可別不當回事。」

沈梧雖然總是病怏怏的,到底是侯府世子,沈淳留下的人手多在沈梧手中,他要調查什麼事,總比沈栗方便。

「難為你肯為母親盡心。」沈梧道。

這話別有意味。

沈栗哂然一笑:「顏姨娘生我養我,弟弟若說是如今記在母親名下就更親近母親了,要麼兄長不信,要麼兄長會認為我薄情寡義。可我也是真心想母親好的。母親叫祖母這麼下臉面,於我有什麼好處?難道我不是母親名下的?再者,祖母是拿母親說了我幾句這個由頭訓斥母親的,我也怕母親遷怒呢。」

沈栗對沈梧向來坦白,遮遮掩掩的反倒叫人猜疑。沈栗又不惦記沈梧的世子之位,何苦把自己包裝成什麼赤誠之人?

我是有些小心思,可這「小心思」不是人之常情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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