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跗骨之蛆

郁辰不屑道:「騙你做什麼,如能平安返回,我等自會承你家收留之情。」

不一時,多米阿媽抱著一堆衣服回來,赧然道:「鄉野小民都是粗布麻衣,委屈幾位老爺了。」

沈栗道:「正是不起眼才好。」

三人換了衣服,多米阿媽手腳利落,少傾飯食便端上來,沈栗三人邊吃邊商量。

沈栗道:「我等不通李朝語,早晚要露餡,此地不宜久留。」

郁辰遲疑道:「單憑咱們三個再帶上他們一家可沖不過狄軍大營。」

竹衣低聲道:「當時我等背後受敵,彷彿看見侯爺他們好像又殺回這邊了,不如索性先去尋侯爺。」

沈栗思索道:「也好,本來就是為尋家父來的,好歹做成一樣。」

郁辰恨道:「待我回營,定要砍了那個韓兆吉。」

沈栗搖頭道:「只怕辰兄恨錯了人。」

郁辰奇道:「怎麼?」

沈栗道:「那些人倒是做著李朝國兵卒的打扮,只是不知辰兄可曾注意到他們手中握的弓?」

若不是沈栗反應快喊了一聲趴下,三人早就被射成刺蝟了,郁辰想起仍心有餘悸。

竹衣忽然道:「奴才想起來了,他們拿的是三曲弓。」

「什麼?」郁辰大驚失色。

三曲弓指的是弓身有三個彎曲,類似沈栗前世所見的反曲弓。這種弓拉弦省力,射程遠,射出的箭矢速度快,殺傷力大。三曲弓的製造工藝被盛國朝廷牢牢控制,因為生產成本高昂,製造費時,只為本國少量軍隊配備。

至於李朝國,用的都是直拉弓,弓身只呈一個弧度。兩種弓外形差異大,一眼便可分別。

郁辰疑道:「或者是他們特意換了弓?」

沈栗失笑道:「都把李朝國的軍服明明白白穿出來了,生怕別人不知道,為什麼還要特意換弓呢?」

竹衣附和道:「衣服好換,用慣了三曲弓再換直拉弓卻不趁手了。」

郁辰不可置信道:「難不成是我盛朝人自己下的手?」

沈栗點頭道:「辰兄坐騎所中之箭上刻的是李朝國軍中記號,衣服和箭矢都換了,只有弓不好換而已。」

郁辰氣憤道:「卻不知是誰下手,可恨。有這等人在營中,豈非遺禍無窮!」

沈栗苦笑道:「這些人怕是蓄謀已久,一則要暗中害我朝將士,二則要挑撥離間,家父失落之事想必也與之有關。」

郁辰道:「這麼說我等想要回去也是不易的。」

沈栗點頭嘆道:「必然會有人暗中埋伏,阻止我等回營。」

三人議論半晌,一籌莫展。

郁辰叫道:「娘的,拼殺一天,累殺了,且睡一覺再說。」

多米阿娘笑道:「老爺們可是要休息了,且等等,待我們當家的喂牛回來,好叫他提些水,賤妾燒的熱熱的給老爺們洗漱。」

郁辰笑道:「也好,一身血腥氣,洗洗才好。」

卻聽沈栗忽叫道:「不好!」

幾人都疑惑看他,沈栗急道:「提到這牛方才想起,那牛車上原就拉著乾草,回來時坐了四個人,又加上一匹死馬,那牛拉的吃力!」

郁辰奇道:「這是自然,卻有何不妥?」

沈栗跳腳道:「車上沉重,想必會留下轍印,咱們當時又沒把那兩個狄人的屍體隱藏掩埋,若有人發現,豈不是順著車轍印就尋來!」

幾人聽了大驚失色。

多米阿媽急道:「這可如何是好?賤妾這就去尋我們當家的,叫他去掃轍印。」

郁辰道:「竹衣,和你家少爺留在這裡,我跟著去看看。」

兩人剛要出門,就聽見遠遠有吵嚷聲,郁辰分辨出其中一個聲音正是多昌澤。因說的不是盛朝語,郁辰還在疑惑是怎麼回事,多米阿媽已拉著他跑回屋內。

多米阿媽慌亂道:「是我們當家的,聽起來是在與狄人對話呢。」

沈栗幾人頓時反應過來,必是多昌澤喂牛回來碰上順著痕迹尋來的狄人。

多米阿媽團團轉了兩圈,忽然奔到廚房,將大鍋揭起,幾人正奇怪,卻見多米阿媽在灶底下又掀起一層蓋子。

沈栗近前細看,方知原來這灶底下是個暗門,下面是個地洞。

多米阿媽催著沈栗與多米四人進了地道,含淚道:「我家多米就拜託幾位大人了!」

郁辰深嘆一聲允諾道:「放心!」

多米抓著阿媽的手道:「阿媽也進來。」

多米阿媽笑道:「傻孩子,活下去呀,等老爺們帶你去盛國好好過日子。」

咬牙掙脫了多米的手,放下暗門,填上爐灰,將鍋按回去,又在灶里上燒火,剛剛做完,已有狄人踹門進來了。

多米阿媽裝作驚起轉身,狄人已到近前,領頭的說著一口奇腔怪調的李朝語:「兀那婦人,你可見盛國人不?」

多米阿媽驚慌道:「不曾不曾,俺們上哪兒去見盛國人去,大人敢是弄錯了。」

一個狄人忽然指著鍋里叫起來。

那頭領探頭一看,忽然笑起來,自鍋里撈出一塊肉吃了,道:「這鍋里煮的什麼?」

因狄人佔領後數次征糧,此時呂島附近的都鬧饑荒,多昌澤家這樣的平民家鍋里怎麼會煮著肉?

多米阿媽支支吾吾回答不上。

多昌澤此時也被揪進屋來,立時介面道:「是馬肉,軍爺,因家裡拉車的馬死了,小人家如今缺糧,顧不得庶民不可食肉的禁令,索性自家吃了。」

頭領輕笑:「這倒奇了,我手下人死在野外,他們的馬也不見了,偏偏那裡發現了車轍印,偏偏這轍印到了你家,偏偏你家鍋里煮了馬肉。」

多昌澤叫苦道:「啊呀,軍爺,小人今日的確駕車出門,卻不曾見到死人?」

「哦,」頭領甩了甩手中鞭子,冷眼道:「這麼說你路過時我的手下還沒死,是後來才發生的,是嗎?」

多昌澤賠笑道:「雖然不知軍爺說的是哪裡,但是多半就如軍爺推測,小人駕車路過時那命案還未發生。」

頭領冷笑道:「你倒是會順桿爬!不過你能給本將解釋一下,為何你那車轍印原本淺的近乎於無,從我那兩個手下陳屍處卻陡然加深了呢,嗯?你車上拉了什麼?」

多昌澤不覺語滯,其實鍋里煮的是郁辰的馬,狄人的馬早叫多昌澤藏起來了,可偏偏無法解釋這馬肉與狄人無關。

遲疑半晌,多昌澤忽然撲到地上磕頭哭道:「軍爺饒命啊,小人的確見了那兩位軍爺的屍體,當時地下還有匹死馬,因小人家實在揭不開鍋了,小人一時貪心,就把馬屍拉回來了。軍爺恕罪啊!」

頭領笑道:「不過一匹馬而已,本將還不看在眼裡,你想要活命也容易,只要你說說,殺人的是哪個?」

多昌澤哭道:「哎呀軍爺,小人真是不知道啊,您想,要是小人真見到了殺人兇手,豈不早就被人滅口了?」

頭領思索道:「我那兩個屬下伸手不差,憑你是不能殺的。」

多昌澤忙不迭附和道:「正是,小人哪敢殺人哪,就是敢殺,也沒那手段不是?」

頭領皺眉道:「你可曾見到一個叫沈淳的盛國人?」

多昌澤搖頭道:「不曾見過。」

頭領嘆氣道:「失望啊,我本來以為這回能捉到沈淳呢,哎,明明知道人就在這邊,偏偏抓不到,今天接戰時還險些被他逃回去。」

不屑地撇了眼多昌澤夫婦,揮手道:「殺了吧。」

狄人不但殺了多昌澤夫婦二人,還放了一把火。

沈栗幾個藏身在地洞里,聽不見上面發生了什麼,只是悶悶發獃。

時間越久,沈栗幾個心裡越沉。

多米終於耐不住要掀開暗門,沈栗阻攔道:「不要掀了。」

見多米惱怒地看著他,沈栗嘆道:「若是無事,你阿媽早就喚我等出去了。」

言下之意,此時還沒動靜,怕是已經凶多吉少。

多米聽了此說愈加著急,執意去掀暗門。竹衣忽地上前朝他後頸狠狠一劈,多米頓時暈了。

沈栗幾人面面相覷。

郁辰恨的向牆壁捶道:「此番豈非是殃及無辜?氣殺人也。」

沈栗嘆道:「此事著實窩囊。」

殺出去,明擺著是送菜,躲著,心底確實窩火。

竹衣嘆道:「日後多多善待多米吧。」

多昌澤夫婦儘力掩護沈栗三人,一半是為了怕沈栗三人疑他們告密殺人滅口,一半是想去盛國過幾天安穩日子。

郁辰道:「寧為太平犬,不為亂離人。狄人連年挑起征戰,為禍不小。」

三人沉默半晌,沈栗道:「恐怕上面有人看守,輕易不可出去。這地洞似有別的出口,卻不知通向何處?」

本來等多米醒來便可問他,只是竹衣耐不住,便道:「奴才先去看看。」

過了一會兒,竹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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