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下臉面

聽見是葉嬤嬤的聲音呵斥,那些人才稍稍收斂,隨即一個聲音拖著長腔哭號道:「我的天啊,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是林氏的聲音。

幾步路,眾人走到近前,方才看清楚,是林氏與二姑娘沈鸞並她們的隨身丫鬟。幾個大丫鬟頭髮都扯亂了,衣服也不甚齊整,看來不但動了手,戰況還挺激烈。

李氏氣得手抖:「一個個像什麼話,不成體統!」

林氏撲過來磕頭哭道:「請太太給賤妾做主啊,嗚嗚!」

沈栗見有人影隱隱約約探頭探腦,知道是聽見哭聲尋過來的,插言道:「母親先請姨娘止了聲吧,再過會,怕是祖母那邊都聽到了。」

李氏得了提醒,立即喝到:「林氏,丟人都丟到外邊了,再不住口,先掌嘴。」

林氏吃她一喝,方才住口。扯了帕子擦眼淚,偏用右手扶著後腰。

林氏懷孕也有九個月了,眼看進了產期,李氏見她挺著肚子,倒不好說什麼了,放緩了語氣道:「葉嬤嬤,還不把她先摻起來。」

葉嬤嬤趕緊上前,和丫鬟一左一右把林氏扶起。林氏裝模作樣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只是這會兒她臉上妝容都哭花了,再擺出這扭捏樣兒反倒有些滑稽。

李氏不耐煩道:「怎麼回事?鬧什麼?」

林氏委屈道:「賤妾飯後散散步,恰巧碰見了二姑娘,也不知怎麼惹了姐兒不快,跟著姐兒的丫頭青杏要打賤妾呢,哎呦,賤妾這肚子痛。」

二小姐沈鸞在大房是個尷尬的人物。

她落草時和沈桐是一對龍鳳胎,本是吉兆,李氏也喜歡了幾天。可惜沈桐胎里弱,沒養活,李氏生他們傷了身體,再不能有孕,偏男孩又死了,大兒子的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就怪道沈鸞身上,覺得她克兄弟。

連親娘都不喜歡,可想沈鸞的日子有多麼難過了。自己也覺得命不好,平時都縮在自己院子里,兄弟面前很少見。沈栗對這嫡姐的印象,就是活脫脫一個「賈迎春」。

本來李氏要處理後院的事沈栗這年紀也該迴避了,只是林氏指責的是沈鸞,李氏倒不好為親女說話,沈栗想想又留了下來。

依著沈鸞與林姨娘的性子,錯在誰還真不一定。到底沈栗已經記在李氏名下,既然碰上了,便該為沈鸞說句話。

見林氏只叫肚子痛,沈鸞還被嚇得臉色發白,唯恐真傷了她的肚子,沈栗卻聽她叫的中氣十足,知道她胡攪蠻纏,先對葉嬤嬤說:「姨娘怕是要生了,不如先扶到產房去,叫產婆過來。」

林氏氣勢頓時落了下去。她本是想賴一賴,根本什麼事都沒有。若是進了產房,有事無事一號脈便知,到時候裝不下去,又折騰了那麼多人,就不好收場了。

李氏見林姨娘不鬧了,方知她是裝的,氣道:「一個個都不省心,蹬鼻子上臉的,當我是死的嗎?」

青杏跪下垂淚道:「夫人,我們姑娘沒招誰沒惹誰,是林姨娘非讓姑娘給她見禮,紅棉還說姑娘命硬,克著了姨娘腹內的小少爺,說什麼要我們姑娘念佛抄經的。

奴婢氣不過,才和紅棉她們打起來,可奴婢們半點也沒碰著林姨娘!」

「打得好!」李氏還未出言,沈栗先道:「哪個是紅棉?」

青杏見沈栗肯出頭說話,頓時大喜,指著一個穿著水綠小襖的丫鬟道:「就是她!」

沈栗道:「你過來。」

紅棉剛才打的起勁兒,這會兒子方知道怕了,畏畏縮縮過來見禮。

沈栗問她:「是你剛剛說姑娘命硬?」

紅棉跪下不敢應聲。

沈栗問沈鸞道:「二姐,剛才是這丫鬟說你?」

沈鸞含淚點點頭。

沈栗向李氏笑道:「母親,把葉嬤嬤借給兒子一會兒吧。」

隨即命葉嬤嬤道:「葉嬤嬤,勞煩你了,替我掌這丫頭的嘴。」

葉嬤嬤看了李氏一眼,上前鉚足了勁兒,噼里啪啦打起來。

紅棉被扇的東倒西歪,嘴角都見血了。

院子里靜了下來,瞧熱鬧的人影也不見了,只聽見紅棉挨打的聲音。

沈栗揚聲道:「我本不是心狠的人,你們也知道凡是我身邊的,平日里連句重話也少見,只是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今天由不得我不下狠手。

這流言殺人的後果,你們有人可能不懂得,沒關係,你們只要記得,二姑娘是這超品禮賢侯府的嫡出姑娘,身份貴重,還有兩個肯為她出頭的兄弟!

她不是什麼貓貓狗狗可以放在口中閑談的,再叫我聽見什麼命硬命薄的,我就叫你嘗嘗什麼叫做薄命!」

這是沈栗第一次在侯府裡面發狠處置人,眾人原只聽說沈栗在外面如何不給人面子,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各自在心裡暗驚。

林姨娘到底是田氏的外甥女,平日李氏也不好太下她的面子,紅棉又是林氏面前的紅人,所謂打狗看主人,沒想到沈栗連林氏的臉面也照踩不誤。

沈栗本不愛和林氏牽扯,只是他今早剛巧也在乾清宮鬧了一出,偏偏也是因為有人亂言是非,胡亂告狀,雖然最後算是贏了一場,可要是沒贏呢,如今該是什麼下場?不過幾句話,就可影響人的前途命運,沈栗也是知道後怕的。

何況這世界本來對女子嚴厲,沈鸞眼看漸漸大了,再過兩年也該說人家,林氏身邊人偏拿著什麼命硬做筏子,是打的什麼鬼主意?傳出去沈鸞一輩子都毀了!

這女子對女子狠起來,也真是讓沈栗見識到了。

紅棉原還硬撐著,可惜葉嬤嬤手勁兒太大,到底撐不住了,哭著求饒。

林姨娘見沈栗狠下她面子,撲上來護著紅棉道:「七少爺這是擺明了沖著我,到底我也是也是你的庶母……」

見林姨娘擺出長輩的譜,沈栗卻不願意多出個這麼不著四六的「庶母」,冷笑道:「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庶母?」

沈栗故作茫然問李氏道:「兒子沒聽說林姨娘抬了身份啊?」

李氏不好回答,給了葉嬤嬤一個眼色,示意葉嬤嬤幫腔。

葉嬤嬤躬身道:「回七少爺,這有了文書的庶妻才可被夫家子女成為庶母,好比顏姨娘,因生了少爺有功,去年才抬為庶妻,二姑娘和七少爺見了確實該見禮。

至於林姨娘,老奴記得好似當年連聘禮也沒要的,認真算起來,該是侍妾,二姑娘和七少爺都是主子,沒聽說見了侍妾還得見禮一說。」

這是在說林氏非要沈鸞給她見禮之事。

都是妾,顏氏雖是莊戶女,卻是當初田氏挑好,特意著人去家裡聘來的;林氏則不同,她原本在侯府好好做著表姑娘,非要賴上沈淳,連聘禮都沒有,不過是收拾行李,從這個院子搬到那個院子,就算姨娘了。

沈栗記在李氏名下時,因算生育有功,顏姨娘得了一紙文書,以後算庶妻了,死後好歹可以在沈家祖墳里找個角落,至於林氏,連她現下肚子里懷的那個,都是她的主子。

李氏想起當年林氏一副小白花樣兒說不求名分地位,只要跟著表兄,心裡就忍不住犯噁心。

見沈栗堵住了林氏,也不愛磨蹭,只道:「葉嬤嬤,這紅棉犯口舌,取了她的身契發賣出去,青杏……」

沈鸞見李氏要處置青杏,頓時有些著急,只是她自小怕李氏,又不敢求情。

沈栗見她急的要哭,插言道:「母親,叫兒子看,青杏有錯,也有可取之處,至少知道給自己主子出頭不是?」

沈栗如今在李氏面前也算有些顏面,見他求情,李氏道:「罷了,罰她三個月的月錢吧。」

沈栗見林氏還盯著沈鸞不肯罷休的樣子,皺皺眉道:「眼看著掌燈了,林姨娘怎麼想著挑著這個時間散步,天色暗了,萬一蹦出個貓狗之類的豈不是要驚著。」

李氏點頭道:「栗兒說得有理,你的日子也近了,好生養著吧。」

林氏和沈鸞耍賴未成,倒丟了一個大丫頭,還叫沈栗大大下了臉面,心裡恨的要死,撫著肚子暗暗發狠道:等我生下小少爺,有你們好瞧的!

沈栗到延齡院時真到掌燈時分了,沈梧見他來,笑道:「正說著你呢,可巧就來了。」

沈栗打趣道:「提我做什麼,大兄天天見我,我還擔心大兄煩了呢。」

沈梧道:「聽說你今天在東宮又有故事了?」

沈梧因久病,平時不出門,倒悶出個八卦的癖好來,沈栗白天在東宮給太子講古,回了侯府便給沈梧講一遍。李氏自然樂得他們兄弟親近。

沈栗笑道:「大兄要我的故事,須得先招呼一頓晚飯才好。」

沈梧道:「正好,我因吃藥的緣故,飯比常人晚些,你正好趕上。」

沈栗喜道:「好極!」

飯罷了,故事也講完了。

沈梧嘆道:「可惜陳太傅了,惹了聖上大怒,怕是不好收場。」

沈栗道:「咱們這位陛下是講人情的,想必會給他留些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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